苏州长街，商铺林列，或是因商贾之风大行，城中的茶楼往往是坐满了茶客。茶余饭后，正是评书之时。

城西的一处茶楼内，茶客满座，大厅里的说书正侃侃而谈。

“据说在早古的时候，南州的山岭曾出了一位女鬼，这女鬼姿容俏丽，却整日以泪洗面。住在那山岭附近的人家时常听见半夜里有女人的哭声，但不敢出门去看，只听得那女鬼每日哭诉，说自己受尽了欺辱，含怨而死。”

“她每日说的都不同，一日说她父母逼死了她，一日说她夫君咒死了她，一日又说自己是被活埋致死的。附近人家又惊又惧，听得那女鬼哭诉，便有人好心问她，既然是被活活埋死的，那么是埋在了哪里？也好将她的尸身挖出来，好好安葬了，了她一桩心愿。”

“女鬼说就埋在树林子里的最大的那棵枫树下，那棵枫树往东二十步，下面就埋着她的尸体。好心人听女鬼这么说，也就信了，第二天就带上铲子去山岭上，准备找那女鬼的尸身，可去了一日也不见回来，第二日第三日也不见回来，别人都觉得奇怪。”

“不过好在自那之后的一段时间，众人也就淡忘了，以为从此以后就此安心了。不过就在一个月后，那女鬼居然又来了，又开始哭诉说自己如何惨死，如何冤屈。”

“这回又有人问起，说上次不是有个人帮你找尸身去了吗，那个人怎么没回来？女鬼却说从未见过那个人，兴许是山里雾气大迷路了吧。于是又求人替她将尸身挖出来，重新葬了。这次也有人信了，也与之前那个好心人一样，拿着铲子上了山，可结果也是跟之前那人一样，有去无回。”

“再一个月后，女鬼又到附近的村子哭诉，这次无人信她，她竟在晚上给人托梦。女鬼生得极为美丽，勾引讨好，无所不用其极，竟在梦中与人云雨交欢，叫那人失了魂，第二日果然就上了山去，之后也没有再回来过。这事一连发生了好几年，直到一位神游历到了此处。”

“那位神化身作了一位俊俏的小郎君，当晚那女鬼便来托梦了，神与那女鬼好一番纠缠，共赴巫山后，神对女鬼说，我是统领游魂的鬼神，从今而后你归我了，不可再出去害人。。女鬼见小郎君显出真身，深感被骗，正羞恼不已，却又听神许诺，说以后会好好对她，只要女鬼不作恶，无论什么样的要求神都能满足她。”

“女鬼心想做了游魂害人，得了恶名不说，还恶心自己，倒还不如跟了神去。于是女鬼便跟了神离开，自那之后山岭便也安生了。”

“不过，话说女鬼跟了神后，发现跟随在神周边的不仅是她一个，还有万万个鬼魂，这些鬼魂有男有女，皆对神极为拜服倾倒。女鬼日渐起了妒心，便每日残害那些弱小的鬼魂，蚕食他们的鬼气。不过这事很快就败露了，神斥责了女鬼一顿，女鬼不堪责骂，便逃了出去。”

“这一出去，又碰到了另一位神，这位神倒没之前那位那么有势力了，跟在她身边的也不过几个小妖小怪。女鬼听说她与之前那位恩露神有些不大对头，便悄悄跟在她身后，不觉竟日渐生出了爱慕之心。直到一日，神在屋里看书时，女鬼突然冲了出来，拜倒在神的面前，说跟随在她身侧。”

“神抬了抬眼，没答话。女鬼哭诉起来，说那恩露神待她如何不好云云。神这才抬了头，只对她说了一句话：听说那位身边有数千鬼魂侍奉，你既想跟我，就去与那些鬼魂相斗，你赢了，便来我身边吧。女鬼当时一愣，噔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对神说……”

正是这时，却突然有一个声音道：“说的什么东西？我还没见过神与鬼纠缠不清的说段，今日先到这里吧！”

整个茶楼的气氛，被说书人推到高潮，所有人的胃口都被吊了起来，却被这声音打断。

说书往开口那人的方向一瞧，识趣地拍了拍醒木，合上折扇道：“诸位，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晓。”

话段音落，众人哄闹着散场，李异灌了口茶，没有听尽兴。他鲜少听过这样的话段，往常不是王侯将相就是才子佳人，哪有这怪力鬼神来得勾人？

李异走南闯北也有十多年了，听过的话段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却不及今日这一出有趣。只可惜他并非苏州人，明日就要随镖队继续启程，怕是以后没机会听了。

也不知打断说书的是什么人，说让停就停了？

李异心中遗憾，准备待茶客都走完后，再给说书加点钱，让他把后面的讲完。

段文说罢，茶客纷纷散去，李异注意到在这群茶客之中有两个身着锦服的人，一男一女，二人从二楼下来。打断说书的正是那锦衣公子，他扔了一钉碎银给那说书的，道：“今日的段文小爷不满意，只有这个。”

说书喜滋滋地收起赏银，鞠躬道谢，“多谢苏小爷，明日还来啊，定给您说尽兴了。”

李异目送着两人出门，生起了几分好奇。这是哪家的少爷小姐，竟也来听这类怪力鬼神的段子？也无怪李异好奇，这男的俊女的俏实在打眼，男的也就罢了，李异还是第一次在茶楼看到女子，还是这么漂亮的女子。

漂亮归漂亮，只可惜冰冷着一张脸，浑身带着一种让人莫名颤栗的寒意。

“客官，今日的说书您可还满意啊？”

正当李异出神时，小二却上来搭话了。李异回过神来，眼看说书的准备走了，刚想叫住却被小二截断道：“诶，客官咱们的规矩是不加段的，您要还想听，明日来就是了。”

李异知道规矩，可万事都有例外，只要钱够。不过小二却是笑道：“这也不是咱们定的规矩，是苏小爷定下的，您就别为难我们了。”

“苏小爷？”

“哟，您是外地来的吧？”小二立即明白过来，“苏小爷就是刚刚打赏的那位，苏家家大业大，在咱们这苏州城算是定海神针了，那位苏小爷就是苏家的三公子，常来咱们这儿听书，凡是这类段文都是先说给苏小爷和林家小姐听的，这都是不成文的规矩了。”

李异收回想要掏银袋的手，苏州的苏家他自然是知道，在整个东州也是鼎鼎有名的，想不到苏家的三少爷也会听这种段子，不过更令人好奇的还是那名女子……

“林小姐？便是刚刚那个女子？这倒是稀奇，还没见过女子进茶楼听这种段子的……”

小二道：“客官您这就不知了，这位林小姐可是非同常人，她的事说起来，可不比话段子有趣呢。”

“哦？”李异将信将疑，犹豫了一下，掏出几个铜板示意他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