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后便是更亲的一家人，可得熟络些。”

“听说顾小姐善琴，不若奏上一曲助乐如何？”年轻男子的声音由远及近，只见一锦袍华冠的男子，茕然而立，嘴角带着礼貌又玩味的笑容，想太后拱手俯身：“见过皇姨母。”来人正是太后结拜姐姐的亲子，镇远将军韩长谦。

“长谦怎来得这般早，慕绝没和你一起过来？”

来人寻了个靠近太后的位子坐下，“三王爷正向皇上报备呢，一会儿过来，实在受不了他们之间正经得不得了的气势，这不，先过来寻个欢，作个乐。”

“都是做了将军的人了，还这么吊儿郎当的，看来得给你找个媳妇给镇镇。”

“哎，别，皇姨母，求您了，侄儿还想多逍遥两年呢。对了，我近日里寻了一架好琴，请左相嫡女奏一曲如何？”说着望向顾酒暖。

顾酒暖不由得手紧了紧，这人便是那日砸落她面纱的人，“酒暖谨从。”

韩长谦唇边漾起玩味的笑，拍了拍手，便有人抬了琴上来。

顾酒暖见了琴，目光一凝，见那琴上，刻了一个铿锵有力的“雪”字，韩长谦微笑地看了看琴，又看了看顾酒暖，眼底的戏谑愈浓，“此琴乃我千金所购，琴身简单流畅，只一极具风骨的雪字篆刻其上，今日一见顾小姐，倒是觉得有缘，此琴便赠于小姐，顾小姐，请。”

顾酒暖起身上前，摸了摸那流畅的“雪”字，这琴乃是那日观花楼所用，这人寻来，究竟是何缘由，将杂念清除，她深吸一口气，双手抚琴，却是十大名曲之一的十年埋伏，一片杀伐之气，呼啸而过，不似高山流水的清雅，不似黍离缠绵悱恻，而是戎马金啸，场面宏大。

一曲终了，太后对着沈洛笑称：“沈家妹妹倒是养了个好女儿了！”这着实算得上是殊心之言，谁人不知，沈洛自嫁入了左相府，便再未显露人前，太后称“沈家妹妹”是闺阁之称，而非对待臣子夫人，这是变相质问她了。

沈洛起身，敛了敛裾，面上一贯冷静从容，“沈洛自入左相府，便安心相夫教子，加之重病缠身，比不得太后娘娘雍容华贵，女儿自然听话些。”

此话不可谓不重，这是在讽刺太后嫁入皇家，还不得消停，打扮得雍容华贵，所以女儿……说来太后育得两子一女，长子慕青，登了帝位，五王爷慕寒，也是文武双全。

而女儿，封号修静，是当朝八公主，性子嘛，说得好听是活泼洒脱，说得不好听便是纨绔不化，自小学得一身非凡武艺，逛青楼，进赌场更是家常便饭，实在与其封号不符，偏生先帝最是心疼偏爱这个女儿，其哥哥慕青也很是惯着她。

众臣拿她没法，只得千方百计吩咐自家纨绔，“宁惹阎王老爷，莫惹修静公主。”更看得紧了自家贤德俱在的儿子，莫在京中闲逛，免得被卖了。

说起来啼笑皆非，这位八公主，顾酒暖是认识的，观雪楼作为京城最大的妓院，她是神秘的琴师，凭那位八公主的性子，定是要来“调戏调戏”的。

记得那人女扮男装，装模作样摆弄着手中檀木金扇，拧着略显英气的剑眉，“美人，依了本公子如何？”声音娇弱，让人怎么也不能联想到她如此面容，偏得那副不正经的模样，让人咬牙切齿。

话归正题，太后气得六孔冒烟，还不能发作。

“母后。”只见五王爷慕寒与三王爷慕绝并排而来，太后的怒气才散了些，“怎这样晚？”隐有皇家威严，三王爷确如霁晴所言，一副好皮相，在慕寒身旁倒丝毫没有违和的感觉。

三王爷乃已逝齐妃亲子，其母过世后，便过继给太后扶养，已有八年之久，与皇上和五王爷关系定是不错，但皇家素来无情，谁又料得准。

顾酒暖撇了霁晴一眼，正想调笑她两句，只见她两只眼睛盯在三王爷身上，充满迷恋，只得作罢。

众命妇、夫人携了女儿又向三王爷、五王爷行礼，她们都是人精，若能在五王爷面前露了脸，指不定荣华富贵，谁让他哥哥是皇上呢。

太后笑着赐了座，对三王爷说：“今儿来得正好，见见你的未婚妻，哥哥家的嫡长女顾酒暖。”

顾酒暖起身见礼，语气不咸不淡：“三王爷安。”

“顾小姐有礼。”三王爷慕绝应了一声，上下打量她。

太后一笑，“绝儿与顾小姐自小便未相见，日后多接触些就好，皇上今儿怕是不会来，那开宴吧！”

顾酒暖素来不喜这样的宴会，沉闷无趣，两刻钟后，寻了个借口离了场，在一株桂花树下，深吸了一口气，闭了眼，轻嗅桂花香，顿时觉得胸中气息散去不少。

“我本以为，你不会出现在我面前的。”背后传来三王爷慕绝的声音。

顾酒暖转过身，正是三王爷，他身穿墨色锦袍，置于花海中，目光淡然悠远，眉间一抹轻愁，“三王爷安。”她轻笑。

“酒暖，你早就知道我是……”

“是，我就知道你是天墨国三王爷慕绝，而不是什么夜子琛，还有，既然当初的夜子琛消失得那么无影无踪，那么，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只会是三王爷。您可得分清了，民女告退。”说完还行了一个端庄的礼才离开。

慕绝望着那人轻衣罗衫，步步走远，攥了攥手心，想拉住她，脚下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目光深凝，仿佛又看到当年桃花崖下，浅笑的女孩。

“嘿，慕绝，在看什么？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还以为你有美人相伴呢，走走走，姨母叫你呢！”韩长谦一只手攀上他肩膀，一只手拉他。

“没什么，那边太闷了，过来喘口气，我们回去吧！”

两人一齐转过身，韩长谦回头望了一眼顾酒暖离去的方向，跟上慕绝的脚步。

宫宴结束后，顾酒暖回府还来不及休整，只能打发了一干仆从，偷偷溜去了观花楼。今日是腊月十五，照例去奏琴。

匆忙换了衣饰，便准备抱琴去前台，细细一看，这琴……明显不是她惯用的那架，月娘解释，“昨日早晨便不见了原来那架琴，桌上还多了一袋银子，所以我又买了这架新琴，此琴名曰白玉狼牙琴，比起你之前那架，应该是只好不差的。”月娘顿了顿，又道，“前儿个接到贴子，说今天有一位两位金主要来楼里听曲儿，让我们准备一下，一出手给了五万两银票。”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韩长谦那厮干的好事了，说什么千金所购，不曾想，竟是自个儿偷偷购下的，“嗯，没想到观花楼越来越有名了，听个小曲儿竟然给五万两，只怕那两个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顾酒暖挑起眉，“不过月娘你放心，这一次我还是会像往常一样演奏的。”

顾酒暖走到珠莲后面，缓缓的跪在琴台前，素手轻抚上白玉狼牙琴，轻试了一下声调，收敛心神，全神贯注的放在琴身上。

悠扬的琴声忽尔一转，好似流水从指间滑过，轻盈如舞动起来的水花，五王爷慕寒和三王爷慕绝同时一怔。

这琴音竟然如此美妙，好似带着某种魔力似的，时而轻快如流泉，使人感觉到水的清凉欢快，时而如瀑布急泄，眼前仿佛多了一条冲天而降的白练，美不胜收，清脆时如玉珠落盘，悦耳动听，低沉时仿若美人的低吟，倚门而立的缠绵，这是怎生的一首曲子啊，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曲音嘎的止住了，久久让人回不过神来，顾酒暖戴着面纱从珠帘后面走出来，盈盈一拜，便欲离去。

慕寒回过神来，轻快的鼓起掌来：“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观雪姑娘是人美曲更美，看来我们有耳福了，可否再为我们演奏一曲。”

“观雪有话想说，还请两位爷勿怪，既然此曲只应天上有，不应该好好回味吗？听多了只怕就失了原有的美妙了。”顾酒暖带着轻柔的微笑道。

慕寒见顾酒暖如此说，知道她不愿再弹，自然不好强人所难，点头：“希望下次还能听到观雪姑娘的琴声。”

“也许吧，两位爷慢用，观雪让观花楼的头牌过来，为两位爷弹曲解闷儿。”

慕绝和慕寒同时点了一下头，顾酒暖便盈身退了下去，迤逶拖地的长裙，留下一抹倩影，慕寒等她走出去，望着慕绝挑了一下唇角：“如果把那天左相府嫡女的琴艺拿来和她比，应该是不分上下的，顾酒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惜和一个楼里的姑娘比起来，竟然不分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