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府供上的饭菜极其简单,是提前备好了的。老太太只拿筷子夹几口青菜,看那菜叶子竟有些绿中泛黄,就知晓此菜做好有一阵子了。
品尝几口,说句挺好,便没言语了。郡主本不是太主动讨好的人,知礼应在一边,等老太太放下筷子,她自己端撤,稍后,又端来茶水漱口。
老太太道:“是什么水?”
郡主道:“去年接的头冬雪水,煮入炒麦。”
老太太接过来看,黄幽幽的一杯子,未靠近鼻口,先闻得一股麦香味。她没过口,只道:“有滚过的白水没有?”
郡主微愣,略显措手不及,慌慌张张接走老太太的茶杯出去换一杯白水来。
老太太这才用来过口。
之后,郡主解释道:“去年老太太说,炒麦制茶,才活得味道。我妄意揣测,给端那个来,都怪我不够细致用心。”
老太太摆手,只说无妨,便没久坐,又给郡主说她要往东府去。原本让庄玳跟去,寻半日没见人,老太太便走了。
郡主送出门外,到了外头,老太太思想了一番才言说:“女儿在镜花谢,你也该去尝尝她做了什么。方是个意思。我来你们这儿,你们怎没个意思呢?”
郡主稍稍弓背,礼应说是。
老太太想了想,再补充:“你晚些时候去吧!那会子我也该回那边去。这样,你差人去南府说一声,都一起吧!丫头进府第一年,凑个闹热,涨涨人气。冬日寒冷,那院子太清了。”
郡主不由自主矮身端礼,目送老太太下府门台阶。
只见老太太主仆三人步伐徐徐,不急不缓,那径道面上起有薄薄的雪层,印出三条长长的脚印。等老太太走远,宝珠和绛珠两个丫头抱一件夹绒披风来,轻轻给郡主披上。
郡主不想披,宝珠死死按在她肩膀上,声道:“太太,雪大了,这天更冷了。”
郡主面容如雪天,目光凛冽,口齿清冷道:“是啊,雪大!这么冷的天,老太太就没感觉?还穿那么单薄。你差个人拐去东府和北府说一声,让有点儿准备。”
绛珠道:“太太,不用去了。早先外头有人来探哨,老太太没出来呢,她们各自回去了。”
郡主道:“我们的心意要让别人知道才好,有这心没人知道,有什么用。”
这样说,绛珠推着说不用差别人。她自己动身去东府,后头叫玉屏去北府。总之,按郡主的意思,好心好意给报说,让她们准备好旺火和披挂的衣裳。
绛珠从西府东侧小道进东府后院,先过庄瑚住的宅院,正好看到庄瑚及儿子查玉童、女儿查良秀收晾在外头的衣裳。两个小孩抓地上的雪,相互撒玩。
庄瑚厌烦地骂孩子,又不停地指使丫头子们,要她们机灵着赶紧把那处这处的地方弄干净。绛珠听到庄瑚吩咐人做事,没现身,等庄瑚落音后,她才出来。
末了,绛珠把老太太在西府的情况给庄瑚言说一道,再把郡主的好意传达给她,因没去给大太太秦氏亲口说,还想往那边去。庄瑚阻拦道:“老太太不是就到了么?你不必去了,我去!省得你又要跑一趟,都是一句话,传两次不够你跑的。”
绛珠感激地朝庄瑚端礼,心情美好原路退回。
庄瑚将手中的衣裳塞给丫头子,再转身,一手拉住查玉童,一手拉住查良秀,赶着秦氏住处。
庄瑚到了那边,老太太还没到,她先吩咐丫头子去门外盯着,还要她们随时来报。趁这当口时候,急忙拉住子女二人到里头给秦氏请安。
那会子秦氏在炕上抽烟,一副农妇模样,正眼看她的行头,与周围环境布置十分不相宜,庄瑚心里不免想笑。
庄瑚对秦氏道:“太太,老太太快到了。”
秦氏心惊,移开烟嘴:“去过北府了?”
庄瑚摇头:“没呢!说先去的南府,是从西府过来的。”
秦氏愣了一会儿,将烟枪递给庄瑚,身子往炕下挪。庄瑚见状,示意两个子女去扶。
查玉童和查良秀识意,机灵快手的去扶住秦氏。
秦氏下炕,庄瑚把烟枪搁在一边,又蹲下给她穿鞋。
秦氏道:“外头都擦抹干净了?去年说里厅门外不该放兵器架子,撤了没有呢?”
庄瑚道:“早吩咐撤了。”
秦氏才安心,又紧张道:“准备得怎么样了?”
庄瑚道:“外头下雪,比先早更冷。我让人先抬炭笼子把屋里烘暖。才刚太太差绛珠来报,说老太太穿得单薄,看我们要不要准备衣裳护套。”
秦氏已经站起了,又缓缓坐下,道:“老太太的心最难琢磨,你越是准备她越是不满意。我看,不必准备着了。对了,滚园那边差人叫来没?”
庄瑚惊醒,拍脑门道:“我竟给忘了。怎么能少我们大奶奶了。”
秦氏急道:“把你大哥哥也叫来。一年到头,老太太把这事儿看得最重。别在这节骨眼又惹她生气。”
庄瑚点头,紧对门外候着的丫头刀凤叫。刀凤进来,庄瑚吩咐她去滚园请大奶奶和大爷。
刀凤领命,去了。
刀凤到达滚园之前,庄瑚和秦氏、查玉童、查良秀几人快脚赶去厨房,那时外头打探的丫头子来报,说老太太快到大门外了。
厨房该准备的菜都准备好了,俱放在蒸笼里加热,等老太太来到,她们端出来即可。因觉着不妥当,秦氏让庄瑚重新生火,自己要亲自下厨。
庄瑚知秦氏的意思,总归要忙碌起来给老太太看到,这样老太太才没得挑。
厨房内,母女二人正是忙碌。秦氏有些不安乐,无意地道:“同是媳妇儿,我这着急呢,你说你这个大嫂怎么当的?还亏她平日识礼有度的。”
秦氏乃是江湖儿女,原本大度,但沉浸在庄府养尊处优这么多年,也学会了这些小心眼小情怀。多少觉得自己委屈服侍老太太那么多年,熬到今日这身段,慧缘没懂得来服侍她,彼婆媳与此婆媳,差距竟如此大,于是心不平衡起来。
说者唠叨无意,庄瑚听了倒有些生气,但还是这样说道:“她只一心照顾哥哥,眼里有哥哥算是不错了。太太何必较得这么真,我们又不是北府,往里头细究,没个头了。”
秦氏不言语了。
一会儿,丫头来报说老太太进二院门了。
庄瑚忐忑地对秦氏道:“太太,那别做了,我们端去吧!”
秦氏叹息,一把菜刀剁在砧板上,砧板上还活蹦着一条活鲤鱼。
因老太太快到了,秦氏只能听庄瑚的,然后婆孙几人合力,抬着两个大蒸笼向厅走去,但凡有丫头子来帮,庄瑚都挡去了,不给帮。等秦氏几人到达厅外,老太太和竹儿、兰儿也同时到达。
见到老太太,秦氏几人抬着蒸笼立住。
秦氏笑道:“哟,老太太来了。我正准备把东西放下出去迎呢!”
老太太乐呵呵的,四下张望,应答:“什么时候你们府里的眼睛长到门口去了。一准知道我要来。”
秦氏松了手,让庄瑚跟她子女抬进去,自己出来扶老太太。
进了厅,老太太首感满屋温暖,贪坐在椅子上,松动了腿脚,道:“这天说下雪就下雪。年年都这样。独是你们外头院子年年放兵器,今年算没有了。活该我一进门,感到那么暖和。话说兵器如冷雪,看着都沁人心吶!撤得好。如今挂的字画儿,你们不像武夫家族,倒像文墨通史人家。孩子们耳濡目染,才好呢!动刀动枪我是不喜欢。”
庄瑚笑道:“等要用得上我们动刀动枪,老太太也不喜欢?”
老太太勾出些许白眼,假装厌烦庄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