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的夜晚宛若冷霜，冷霜聚成的浮华，何其缥缈如烟。

纵然不是冬天，却让人感到寒意。

乱世里，这种寒冷的温度似乎与季节是无关的，有心人只需要望一眼这人间，就能感到一丝萧索。

万德明用手抹去了嘴角的油腻，向载宁道：“我教你武功可好？”

若是以往，载宁是万万不愿的，纵然是他武功天下第一的阿玛教他武功，他也是不屑。

如今他却对武功充满了一种渴望。

就像温室中的小鸟第一次出去觅食，才知道了自己是多么脆弱。

载宁虽从小沉浸于浩瀚书海之中，但他内心还有那一份少年人应有的热血，正如万德明所说的那样。

处处为人掣肘，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是何等的悲哀？学武虽然不能改变这个没落帝国的命运，但至少可以让他去保护自己所爱和爱自己的人。

载宁自然回答道：“好！”

万德明道：“既然教你武功，你我二人从此就不是陌生人，更不是敌人了，我们便是师徒了。”

载宁于这师徒之礼自然清楚，天地君亲师，此五字对他们读书人来说，最重要不过，何况载宁还是这读书人中罕见的天才翘楚！

载宁跪下，给万德明行了大礼。

这与他所学西洋文化所提倡的人文主义自然是不同的，倒不如说，是截然相反的。

但载宁毕竟是载宁，他虽然在光绪建议下读了不少西洋书籍，骨子里却更多是受了儒学的影响。这种从小的熏陶，终究是胜长大后的学习几分的。

万德明笑了笑，带动着唇下一缕白须跟着跳动，显然他对这个新收的徒弟非常满意。

万德明等着载宁行完一套规规矩矩的礼仪。

他是江湖中人，以往弟子行礼也是按江湖规矩草草了事，但载宁却摆出繁琐的一套拜师礼。

万德明并没有多说什么，俗话说：礼多人不怪，况且万德明想，这可能也是他收的最后一个弟子了。

等到载宁行完了礼，万德明才道：“事不宜迟，好徒儿，我这就教你武功。”

“好徒儿，你可知这天下武功的根本是什么？”

载宁摇了摇头。

万德明见他样子，笑了笑，道：“天下武功的根本，就是气。”

载宁问道：“是如老庄之学所言的气吗？”

万德明答道：“老庄所言，乃心中之气，那不是真的，而武学中的气，却是真的。”

载宁不解。

万德明缓缓褪去了自己的破布衣服，露出一身的铁打的筋肉，还有一片银色的铁块。

万德明指着铁块道：“这叫银鳞软猬，是江湖上一件奇宝，传说是明朝时一位大能的工匠花毕生精力，搜集天下珍贵材料，取极北的寒铁、西域的大漠的陨石，花费百日才打造而成，本来是要献给皇帝做寿礼的，但天下多少人觊觎这件宝物？所以他还没到京师，人就被杀了，宝甲也被人抢了。”

载宁听着，叹了口气，道：“君子无罪，怀璧其罪，这匠人也算是可怜。”

万德明道：“是啊！后来这宝甲在江湖上传来传入，夺来夺去，几百年来，也不知被多少人占有过，也不知有多少人因这宝甲而死的，传着传着，就莫名其妙落到我万某人手里了，哈哈哈！”

万德明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道：“我靠着从小在少林寺学过的一些外功功夫，加上自己肯吃点苦，终于把那传说中的‘金刚不坏神功’练出了一点小成，行走江湖，混出了一点名堂，江湖人称‘金刚铁骨’万德明。”

“其实那外功功夫再怎么练，也是练不成的。”

载宁问道：“为什么？古人的神功不就可以刀枪不入吗？”

万德明道：“对了！就是了！古人为什么把这功夫练到大成就能刀枪不入？难道光凭一身筋肉就能挡得了刀剑之利？”

“再怎么练，这人肉终究是肉，挡不住刀剑的，何况就算把身上筋肉练好了，那头呢？脖子呢？这些要害难道也能练出筋肉来？”

载宁点了点头，他虽然不懂武功，万德明这番话却很好懂。

万德明道：“我万德明能像江湖上传闻的那样刀枪不入，三分靠的是自己从小打下的扎实外功功夫，七分靠的确是这玩意儿了。”

他指了指胸前的银鳞软猬，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