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她的家庭。
她的父亲杨启刚在镇里的一家齿轮厂做了一辈子车间工人,脾气很大,嗜酒如命。母亲刘宇之前也是齿轮厂的工人,因为生了杨明然才做起了家庭主妇。她的妹妹杨若晴比她小4岁,虽然也因为是女孩不太受杨启刚和刘宇的待见,可她也不知是遗传了谁的机灵劲,能说会道的还特有眼力见儿,姑且算是得到了在这个家里的生存地位。而她的弟弟杨明然是2007年出生的,坠地之日起便成为了杨启刚和刘宇的心肝宝贝。
是的,杨若沼的家庭十分重男轻女,全滂镇出名的那种。
杨若沼刚出生的时候皮肤偏黑,杨启刚在看到是个女孩时表情立刻隐藏不住地厌恶。他斜着眼看着黑乎乎的女儿,不耐烦地说:“长得跟坨烂泥一样,干脆就叫泥巴算了!”
幸好当时初为人母的刘宇还保留着母亲的温柔慈爱,她虽然也遗憾生了个女孩,却没有杨启刚那样暴躁,她微笑着看着安然睡着的婴儿,却不敢忤逆杨启刚的意思。
“那名字里就带一个沼字吧,也挺好听的。若沼,怎么样?”
像沼泽一样。
于是,从出生那天起,杨若沼便不得不背负起了这个泥泞的名字。
像是为了与自己的名字呼应般,杨若沼从自己的童年时代起便是沉默少言的,杨启刚和刘宇打架的时候,她总是静静地坐在角落,用那双澄澈如空的大眼睛像一个局外人一样欣赏着母亲沙哑的哭喊。
时间久了,刘宇也开始讨厌起这个木讷的孩子。她的体内本也有着喜欢男孩的因子,却一直没有表现得过于明显。直到二胎生得还是个女孩时,她才终于爆发了。
她不敢伤害自己那刚刚出生的二女儿,便只能将全部的怒气撒在渐渐长大的杨若沼身上。可是,无论她怎样骂她,掐她,杨若沼却都不会哭,只会睁着她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刘宇,盯得刘宇头皮发麻,更加生气,接着便会用更加过分的处罚措施。
虽然刘宇经常打骂杨若沼,可杨若沼却并不怕她,甚至觉得她可悲。作为女性,且本身生长在一个重男轻女家庭的女性,她居然会将这份错误的观念延续到下一代,这不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悲哀么。
而从小到大,能让杨若沼感到害怕的,只有她的父亲杨启刚。杨启刚身材高大,力量很强,他让杨若沼感受到了泰山般强大的压力。在面对杨启刚的殴打时,无论杨若沼怎样躲闪,怎样格挡,都没有办法保护好自己。
这是力量的绝对差异,她填不平。
可是,虽然害怕,她却从来没有向杨启刚屈服。杨启刚不让她读书,她却偏偏要读,还从小学开始就始终保持在全校前三名,是滂镇中为数不多的直接保送到江城读高中的学生。
然而,即使她越长越漂亮,越来越优秀,杨启刚和刘宇却仍旧始终对她不满意。
她考了全校第一,杨启刚骂他学这么多东西没用以后还不是要去工厂干活她成为了全国性质的优秀学生干部,刘宇直接撕掉了她视若珍宝的奖状她初三时参加毕业舞台剧表演拿了一等奖,杨启刚将她的玻璃奖杯摔得稀碎她被杨启刚打怕了偷偷去饭店打工赚了点钱交回家里,刘宇却嫌弃地把钱砸在她脸上,告诉她这点钱连屁都赶不上,让她快点辍学去厂里打工……
没用的东西。
你还能干些什么?
这有什么用?你告诉我你学会这个有什么用?
什么?你还想靠你自己赚钱给我交生活费?做梦吧!
你就是一坨烂泥,臭烘烘的烂泥!
你怎么不去死?
……
一次次的镇压,一次次的否定,杨若沼在沉默中度过了自己黑暗的童年。她从来没有被父母表扬过,甚至笑脸相待过,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想承认自己不应该出生,可是,随着心脏上的伤痕与日俱增,她终究还是成长为了一个消极且略带自卑的少女。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她的妹妹杨若晴和弟弟杨明然都十分喜欢她,他们会在杨启刚和刘宇面前为她说好话,让她少受了很多露骨的咒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