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常看着徐三的双手,抢先陪着笑道:“铁索是他的,木枷也是他的,就连追魂夺命烟也是他的,和他相比,我不过就是个挖洞的土狗。”
徐三依旧笑着看着他:“可你这条土狗,却比他可恶的多。他不过是放放屁,你却害得我没鞋子穿。”
徐三的鞋底已经不见,只剩下一双沾满泥土的鞋面,滑稽的套在他的脚腕上。
在白无常从地下伸手握住他双脚的一瞬间,徐三便骤然跃起,伸手制住了这躲在地下的勾魂使者。
被拉着双脚还能跃起,那他的鞋子自然是要遭殃的。
好在这破庙离镇子并不远,所以没过多久,徐三便有了一双新的鞋子。
“我实在是没想到。”唐婉儿看着徐三。
“没想到什么?”徐三正用力的咀嚼着嘴里的烧鸡。
他们此刻正坐在小镇上一间不知名的客栈里,和一桌丰盛的酒菜做着斗争。
“没想到我们能走的这么快,能在一夜里走完一天的路程。”
“人的意志力本就是很奇特的。”徐三已经吃完了整整一只鸡:“尤其是在逃命的时候。”
唐蓝道:“你以前经常逃命吗?”
“不经常,但是之前逃过一次。”
之前那一次,当然就是被吕乐公陷害追杀的那一次。
“更何况,这种事情学起来实在是容易的很。”
“很容易?”
“当然。”徐三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至少比学赶车容易。”
“你为什么还要跟着我们?”唐婉儿转头看着坐在一旁的百里春水。
百里春水看着面前的酒菜,开口道:“我和他还没有比试过,更何况,我也很想去凤凰台,去见见当年名动天下的彩凤青鸾凤栖梧。”
“徐三先生。”
一个粗重的男声在门外响起。
“我们家主人请您去一趟。”进来的是个高大的中年壮汉,豹头环眼,满面虬髯。如此一个威猛的汉子,现在正弯着腰站在徐三面前,满面笑容。
百里春水道:“你们家主人是谁?”
那大汉声若洪钟:“家主正是彩凤青鸾凤栖梧。明日便是他大婚的日子,家主已备美酒三千担,特地让我来请徐三先生。”
“凤栖梧要结婚?”徐三不由的吓了一跳,一口酒没咽下去,呛得直咳嗽。
那大汉道:“是,婚礼就在明日。”
唐婉儿道:“你们又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此处已离金陵不远,凤凰台方圆百里之内的消息,我家主人都是了若指掌的。”那大汉态度虽然谦恭,但话语中却充满了得意:
“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更何况主人交代过,就算是找遍天涯海角,也一定要请徐三先生来的。”
“好,好。”徐三脸上依旧笑着,话语中却充满苦涩:“我总以为他这一辈子都要‘妻无’了,却没想到他明日竟然要结婚。这实在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他停了一下,又道:“更何况我本就要去找他的。”
“请上车吧。”一辆宽大的马车已经停在了客栈门口,相比之前唐蓝租来的那一辆还要豪华的多。
这一觉徐三睡的很踏实,因为他知道凤凰台的马车上绝对是全金陵最安全、最舒适的地方。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宽阔的长江就那么汹涌又壮阔的从山下流过,好似一条披着金鳞的巨龙,浩浩汤汤的涌动着奔向远方。
一行行白鹭在夕阳下飞过,渐渐的飞向天与水的边缘。
凤凰台就坐落在这江边的凤台山上。
明黄色的瓦,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的明亮夺目,好似黄金所铸成的一般。
朱红的立柱和门窗上精心雕刻着各种精美的装饰,一方方汉白玉所铺成的长阶上,一个个仆从正在为了明天的婚礼忙碌着。
彩绸已经挂好,灯笼也已经挑起。
就连院子里的梧桐树上,也都扎着大红的绸带,仿佛连他们也要沾一沾新人的喜气。
唐婉儿一直很好奇,名动江湖的彩凤青鸾凤栖梧,究竟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不光唐婉儿好奇,就连唐蓝和百里春水也同样好奇。
并不是每一个大侠都像说书人口中那样长身玉立,面目俊朗,英俊潇洒,卓尔不凡的。
徐三就不是,他只不过是一个长相平凡,身材也同样平凡的年轻汉子。
张进酒也不是,他活着的时候也只是一个瘦削落拓的中年男子,终日咳嗦个不停的痨病鬼。
就连神秘莫测的唐门掌门,也不过只是一个身量不高的庐州汉子,和那些随处可见的庐州男子没什么区别。
此刻凤栖梧就站在门口,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但是当他们见到凤栖梧的时候,不由的还是有些失望。
凭借一手青鸾彩凤剑名震江湖的彩凤青鸾凤栖梧,不过只是一个瘦削的中年汉子而已。
虽然他穿着很华贵的服装,带着精美的发冠。但却掩盖不住他脸上的疲惫和空虚。
蜡黄的脸上,一双混浊呆滞的眼睛就那么凹陷在眼眶里,颧骨高耸,好像两座小山丘。灰白的胡须就那么肆意的生长着,努力的遮盖着他发青的、干裂的嘴唇。
虽然他不过才四十二岁,正是一个男人最有魅力的时候,但他的头发胡子却都已经变得灰白,好像七八十岁的老翁一般。
现在他笑了,因为他看见了他的朋友,徐三。
徐三却不忍看他。
他实在无法接受,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剑客豪侠,现在却被疾病和鸩毒折磨成现在这个样子。
更何况,当年的事情一直是横在徐三心里的一个结。
徐三并不总是潇洒的,尤其是在面对这种事情的时候。
“徐三,你来了。”凤栖梧伸手拉住徐三。
“我……”徐三感受到老友的手上毫无气力,心下不由的一阵难受。
“你还在为那件事,不愿面对我吗?”
徐三不说话,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
“其实你根本不必这样的,那本就不是你的错。”凤栖梧拉着他往院里走:“虽然手上的功夫废了,但是可以静下心来,钻研一下经史子集。更何况只是废了双手,又不是废了所有的武功。”
徐三还是不说话,就任由这虚弱的汉子拉着他。
唐婉儿三人也都跟着走了进来,虽然这病弱的汉子并没有给他们多么热情的招待,但他们并不觉得难堪。
能进这院子,对于很多人而言都已经是莫大的荣耀了,更何况是被凤栖梧亲自迎进来的。
“你的剑呢?”凤栖梧突然发现了什么。他疯狂的盯着徐三,从头盯到脚,又伸出手疯狂的寻找着。
徐三各种武艺都差不多有所涉猎,而且很多都练的非常不错。
比如他的飞刀,就足以和当年的天下第一飞刀张进酒一较高下。
但他最擅长的,是剑。
“我已经很久没有用过剑了。”徐三喃喃的道。
“唉,你呀。”凤栖梧叹了口气,做为徐三的老友,他实在是熟悉徐三的性格。
虽然看起来洒脱不羁,但骨子里却偏执孤僻。
既然剑曾经伤了他的朋友,那他就不再使剑。
“你等一下。”凤栖梧转身走向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