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整张脸都包裹在漆黑的面巾之下。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
不光他的脸,就连他的整个身体都包裹在漆黑的夜行衣里。
他已在这高挑的屋檐下挂了整整一个时辰。
他是个贼。
他并不常做贼,但这次他不得不做。
他的身形健硕,他的四肢灵巧,他的双手干燥而有力,他的手指修长而稳定。
能在这光滑的屋檐上挂一个时辰,他的双手的力量自然非常人所能及。
他的轻功很高超,身手也很灵巧,就连影子也被他隐藏的很好。
便是再善于攀缘的狸猫,也比不上他一分一毫。
他确信他要偷取的东西就在屋内,他也相信东西的主人早已熟睡。
那个人什么都好,只是过于好酒贪杯。
酒的确是解忧消愁的佳酿,但也能让人昏沉嗜睡。
更何况他还在里面加了些东西。
一些迷药。
那并不是什么昂贵而又神秘的药,但却足以让一头四百斤的公牛昏睡八个时辰。
他的动作很轻,很慢,即便已经有迷药做保证,但他依旧很小心。
他一向是个很小心的人,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可以活到现在。
一切都在缓慢而顺利的进行着。
原本紧闭着的窗户已经打开。
他灵巧的身躯也已经悄悄的进入了屋内。
他的呼吸轻微而缓慢,他的动作也同样缓慢。
他已经找遍了这间房中所有可能的地方,就连最细小的角落也没有放过。
他要找的东西并不大,但也并不小。
这不过是一间临时投宿的客房,他们不过只在这里呆一晚上。
那么要找到这样一个物件就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现在只剩下了一个地方没有查找,那就是那个酣睡着的人的身上。
那个人睡的很沉,伴随着嘈杂的鼾声,胸膛一下一下的起伏着。
这时便是拿一把利斧砍下他的头颅,他也绝不会有半点知觉。
他已经在他身旁。
他谨慎的控制者自己的呼吸,轻轻的抬起了手臂。
就在他缓缓的伸出手,准备去探寻的时候,他发现一双眼睛正在笑着看着他。
眼睛怎么会笑。
但这眼睛的确在笑。
微笑。
亲切的微笑。
眼睛主人的鼾声还在继续,而他的人却早已苏醒。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退!
他慢的时候很慢,但快起来的时候,也绝对比任何人都快!
在眨两次眼的功夫里,他已经快速的从地上弹起,箭一般的窜出了这危险的客房。消失在漆黑的阴影里。
“我该说他聪明呢?还是说他愚蠢。”
那原本躺着的人,缓缓的站起身,走到窗前。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准确的勾勒出他五官的轮廓。
他的眉毛很浓,虽然算不上英挺,但也绝不寡淡。
他的鼻子也算不上高,但也算不上太低。
他的嘴唇略有一丝厚,但绝不是臃肿的肥厚。
最有代表性的应该是他的眼睛,虽然不大,但却锐利无比,好似天空中翱翔的猎鹰。
他的眼睛并不总是有神的,现在却很亮,亮的好似夜里的星星。
这是一张平凡的脸。
这是徐三的脸。
徐三看着消失的黑影,长长的叹了口气,伸手掩上了窗。
十里铺离这小镇并不远。
所以辰时出发的徐三他们,未到巳时就已经在这里了。
他们虽然已经到了,但晓寒却并不在这里。
除了他们四个,这里已经找不到第五个活着的东西。
无论是人,或是动物。
这里已经没有人烟。
这本就是个荒村。
这村子里的房屋大都已经倒塌,没有倒塌的屋子上也都长满了杂草。
原本穿村而过的溪流也早已干涸,只剩下腐臭的烂泥静静的躺在河沟里,散发着让人作呕的气息。
唐婉儿看着这残败破旧的荒村,道:“这绝对是我见过的最破旧的村子。”
徐三叹了口气,道:“但她所说的的确是这里。”
唐蓝撇撇嘴,道:“在这里找一间废屋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怎么不容易。”徐三一本正经的道:“这里每一间屋子,都是我所见过的屋子中最破的。”
唐蓝冷笑:“那你说,我们要找的是哪一间?”
徐三微笑着指向远处的一间茅屋,脸上充满了自信:“这一间。”
唐婉儿转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脸上也露出了满意的微笑:“看起来的确应该是这一间。”说罢又拍拍徐三的肩头:“我第一次发现你的眼睛这么好使。”
徐三微笑:“我的眼睛在白天一向很好使。”
唐婉儿略带一丝疑惑:“白天好使,那晚上呢?”
徐三叹了口气,声音也不自觉的提高了几分:“晚上我简直就是个瞎子。”
这间屋子和别的屋子并没有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就是它的屋顶。
它的屋顶和别的屋顶一样残破,它的屋顶的杂草也和别的屋顶的杂草一样茂盛。
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它的屋顶上有烟。
炊烟。
烧饭的炊烟。
有炊烟的地方就一定会有人。
一个女子正端坐在屋前的柳树下的石几旁。
石几上摆放着一端古拙的砚台,一方古墨,还有一摞纸。
砚是斧柯山的端砚,墨是黄山的烟墨,纸是泾县的宣纸。
她的手中握着一支笔。
她在写字。
她的字写的很慢,仿佛每一笔都要花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写出。
写完一笔之后,便停下来,认真的端详着,揣摩着。
等到确定这一笔已经完全无误之后,她便再次提起手中的笔,继续奋力的书写下一个笔划。
徐三他们就静静的站在篱笆外,看着这写字的女子。
她虽然是个女子,但她并不是晓寒。
晓寒还只是个年轻的少女,但这女子却已是个妇人。
她的皮肤已没有那么光滑细腻,她的眼角也已有了细密的皱纹。
相比少女的天真和青春,她显得丰韵而温柔。
虽然她带着荊枝做成的发钗,穿着打着补丁的布裙,但却依旧掩盖不住她骨子里的优雅和从容。
那么她是不是红袖?
统领整个烛影摇红的红袖。
她已经看见了他们。
两个男人,两个女人,就那么静静的站在篱笆外,静静的看着她写字。
“几位,快请进来。”
她起身拉开篱笆门。
徐三他们便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