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番外一 风情苑(2 / 2)血雨迷蒙首页

“你凭什么杀我,就凭你手里那根烂木头?”那公子看着他,像是在看一条狗一般。

他那华丽的剑鞘里,不过是一截刷了银粉的木头而已。

那侏儒看着他:“若不是我,你不过只一个给鬼唱戏的下九流,你这婊子养的贱种。”

――“我自然杀不了你,也不会杀你,我便是再练十年,也不是你的对手。”

――“不过至少我还是个男人,一个真正的男人。”那公子已经把桌上的果品吃了个七七八八。

――“不像有的人,这辈子都见不得人。就连做那种事都只能靠鞭打啃咬,”

――“连条狗都不如。”

“刷――”那侏儒的长剑已驾在了他脖子上。

“你想杀我?”他的语气中没有一点恐慌。

“你不过是个破戏子,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我便是杀了你又如何。”那侏儒面目比刚才更加狰狞。

“我是个戏子不错,不过你莫要忘了,我现在只演一个角色,--张西楼。”他笑着站起身,走到绿珠身边,温柔的抚摸着她被泪水浸湿的脸颊。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的张西楼。”

“我若是死了,你还有第二个比我更好的张西楼吗?”

那侏儒收回手中的长剑:“你也莫要忘了,我也是张西楼。我若是死了,你便只能给鬼唱戏了。”

他是张西楼,英俊潇洒的张西楼。

他也是张西楼,剑法超群的张西楼。

他们二位本就是一体的。

只有他们合在一起,才是真正的张西楼。

薛玉菡是个孤儿。

他的生母是个婊子,生下他之后便把他丢在了戏班。

整个永宁县最大的戏班。

薛家戏班。

唱戏自然是下九流的行当,比婊子还要低贱的行当。

但薛玉菡学的很认真。

“即便是戏子,也要做最红的戏子。”

所以他学的很拼命。

吊嗓,身法,表情……

每一个他都学的很认真。

整个戏班,没有人比他更认真。

有些事光靠努力是没有用的,还是要看天赋。

然而很不幸的,他并没有那个天赋。

更何况,别人还懂得“礼尚往来。”而他,不过是个傻不愣登的戏痴而已。

在别人都已经登台唱戏的时候,他还在端茶倒水。

当别人已经成为“角儿”的时候,他连个龙套都做不了。

终于有一天,他可以登台了。

结果刚一开嗓,便被轰了下来。

但他仍然不愿放弃每一次演戏的机会。

他想红,他想让每一个人都认得他,都记住他。

“我要坐最贵的马车,穿最贵的衣服,睡最贵的女人!”

“梦回莺啭。”

“乱煞年光遍。”

“人立小庭深院。”

“……”

他便是睡梦中,也还是在唱着这《游园惊梦》,唱着这“绕地游”,唱着“步步娇”。

终于他得到了一个机会,一个登台唱戏的机会。

――给鬼唱戏。

园子里的角儿没有一个愿意去的,于是班主来找他。

“什么时候?”他只说了四个字。

三寸丁是个人。

三寸丁当然不是他的名字,但别人都这么叫他。

因为他身长不过三尺,面貌长的便像是那地狱里的恶鬼一般。

在他出生时便吓死了自己母亲,也吓跑了等在屋外的父亲。

也因为如此,他从未受到过父母的疼爱,虽不是个孤儿,却过着比孤儿还苦的日子。

他的父亲是个大侠。一手“七十二路回风落雁剑”,在江湖闯下了莫大的名声。

他也想做个大侠。

像他父亲一样的大侠。

万人敬仰的大侠。

“你人还没有剑长,你若是能拿剑,却不是蜉蝣都能举大树。”

但他还是想做一个大侠,做一个名声比他父亲还要大的大侠。

所以他加倍努力。

“你们既嫌我面丑身矮,我便偏要做一个玉树临风的英俊公子。”

他找来竹竿绑在腿上,不知摔了多少次,终于踩着高跷也可以练剑。

他甚至比其他的人练的更好。

当他的兄弟只能刺出三剑的时候,他已经可以刺出七剑。

而他的父亲,终其一生也不过能只刺出五剑而已。

然而他的父亲对此却丝毫都看不见。

就是在向外人介绍的时候,也从未提起过他的名字。

“总有一天,我要让全江湖的人都记住我的名字。”

薛玉菡没有想到,请他去唱戏的会是张家。

全永宁最有钱的张家。

武林巨擎的张家。

而当他见到张家的小公子的时候,着实也吓了一跳。

一件六尺长的绣金丝袍里,套着的,竟是一个不足三尺的怪物。

他的胃突然一阵收缩,如果不是靠最后一丝定力强撑着,怕是连昨夜的晚饭也要呕吐出来。

不只是因为这公子丑陋的面貌,更是因为命运的不公。

“为什么,这畸形的怀胎可以坐在柔软的坐塌上,吃着我这辈子都没有尝过的美味。”

“为什么,这丑恶的侏儒却能够生在这金银满屋的富贵之家。”

“为什么,自己即便是努力一辈子,都比不上这恶心的东西半分。”

三寸丁见到薛玉菡的时候,他从未想到,来给他死去的老爹唱戏的,竟是个貌胜潘安,长身玉立的英俊少年。

就像他无数次在梦中梦到的自己一般。

看着看着,三寸丁开始颤抖。

愤怒的颤抖。

他突然想杀了他,杀了这空有一副好皮囊的小白脸儿。

“为什么,这婊子养的贱种,却有如此一副面如冠玉的英俊相貌。”

“为什么,这下贱的东西只要站在那里,便有一堆如花似玉的小丫鬟在偷偷瞄着他。”

“为什么,自己便是再努力,却总是因为这一身皮囊而受尽欺辱。”

在那一台戏结束之后,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二人又再次遇到了对方。

“张公子”薛玉菡弯腰行礼。

“薛公子,可有雅兴陪我喝一壶。”

薛玉菡有一丝迟疑,他实在不曾想到,这张家的小公子,竟会请他这样一个卑贱的优伶喝酒。

在迟疑之后,他终于做出了回复:“张公子抬爱,在下自当奉陪。”

那一夜他们喝了多久,喝了多少,聊了些什么,没有人知道。

只不过那夜过后,这个世界上便不再有薛玉菡,也不再有三寸丁。

第二天江湖上便出现了一个新的人物:

张西楼。

英俊潇洒的张西楼。

剑法高超的张西楼。

七十二路回风落雁剑的张西楼。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的张西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