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的,昌云笑起来,露出乳白的牙齿:“没道歉,因为没绝交掉。”
“……嗯?”
“她把我骂了一顿。”
啊哈?
“骂的特别狠,指名道姓的骂,说我胡思乱想,说我敏感脆弱,叫我自尊自爱有点自信——虽然有些话很主观,但当时,我服气。”
西河笑出声来,总结:“你是不是欠收拾?”
“从小到大脾气不好,除了爸妈,没遇见过敢骂我的。”
“我知道。”西河声音轻轻,深有感触:“遇见一个自己愿意被她管着的人,其实是一件很难得也很幸福的事。”她褐色的瞳仁落下温柔地阳光,好一会儿,低声问:“你跟你爸妈呢?”
提起爸妈,昌云露出一丝疲倦,低声说:“他们总想让我按照他们的想法走,我脾气不好,总是沟通不到好结果。”
西河笑笑,模样很温柔:“那你服吉遥吗?”
昌云又开始往天上看。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她就喜欢看天。
风吹动叶子,草木摇晃。
不知怎的,清澈的阳光仿佛变成流动的水彩,温柔的将昌云全身涂满:“吉遥的父母把她养的很单纯,世界对她来说只有她一个人的视角,很多想法其实都非常主观,而且倔的出奇,特别要面子。”讲着讲着又笑了,补充说:“不过还是很可爱的。”
西河很机敏,问的话像瞄准靶子的箭一样直种要害:“这是你们之间的矛盾点吗?”
“算是一个。”
“可这很难改。”
“其实她一直在慢慢改,只是如果要等她完全改正然后再顺理成章的解决这个矛盾的话——估计就两种结果。”
“哪两种?”
昌云挑挑眉,调侃:“要么我气数已尽,要么我们早就分道扬镳。”
西河哈哈大笑:“非常真实。”
“我尝试过改变她,现在完全放弃了。”昌云抓抓头发,笑容轻松。
西河静静的望着她。她知道,那段时光一定超过她此刻可以构想出的沉重,时至今日依然影响她的心情,以至她决定放下一切远走异乡,甚至那个深爱的人。
“其实我作为旁观者,觉得你们之间最大的问题应该在你身上。”
昌云点头:“我知道。”
“我有几个问题,也许能帮你梳理梳理。”
昌云再点点头:“嗯。”
“当初为什么从南京回杭州?”
“为了吉遥呗。”
“为了她什么?”
“嗯——为了她哪怕能生活得更好一点。”
“比如呢。”
“嗯——哪怕是不用辛苦劳顿,跟爸妈吵架有底气摔门就走。”
“哦——所以你买的房子是?”
“给吉遥的。”
“给吉遥的是——”
“房产证上有她名字。”
西河瞬间瞪大眼睛,实在没忍住口吐芬芳。芬芳完,不可思议的问:“你爸妈呢?”哦!原谅她骨子里的传统,阿门!
“养啊。”
西河忍不住上下打量她,问:“你很有钱?”
“毕业后确实努力工作攒了一点,不过现在用的差不多了。”
“那是差不多了。”西河啧啧:“夫妻也不见得能做到这样。”
昌云安静的说:“我们约定过,要做一辈子没有利益关系的朋友。”她眼神廖远,整个人散发出平静的温柔光芒,仿佛看见年轻的她们。
她永远记得那天灭灯后的食堂,吉遥坐在对面,笑容灿烂,和自己拉勾盖章。
“我们做个约定,要做,就做一辈子没有利益关系的朋友。”
“我们会一直在一块儿的吧?”
“那是必然的!”
没想到后来的故事曲曲折折,好在每一次退无可退时,总有一个人悬崖勒马。
西河仍有一个问题没想通:“我觉得你们状态很好,为什么你还这么不自信呢?”
昌云回过头:“这跟自信有什么关系?”
“感觉你其实付出的到位了——或者说非常到位,可你有一个很大的问题是你不敢要,也不愿意说……挺憋屈的。”西河若有所思:“你是不是怕她有心理负担,所以会一直告诉她这些都是我自愿的,跟你没关系。”
昌云:“……”
西河光看她表情就知道她想说难道不是吗?
呼。
西河抓着头发往后撩,深呼吸。徐徐微风里,她盯着昌云的眼睛,口中的话似有锋芒:“昌云,你一面憧憬着两个人都在的未来,一面做的却是自己一个人的努力,你不难过谁难过啊?”
时间一下变的静悄悄的。
昌云愣愣的看着她,眼底微光闪烁,急速退缩。她下意识想扭过头去,西河却伸手捧住她的脸,死死盯住她棕黑的双眼,一字一顿,把她心里所有的话都说出来:
“上学时你走近她的时间其实没比谁晚,为什么最先走到她身边的人不是你?”
昌云死死抓住板凳,十指紧攥到毫无血色。她似乎很抗拒这个问题,或者用挣扎和痛苦更加贴切。
西河冷酷的如同看惯生死的侩子手,无情的逼视她,声音低沉,诱她入心中魔梦:
“你放弃说不,一次又一次被扎伤,有一天你终于忍不住想说清楚,说完却还加一句:这些跟你都没关系。”
“昌云,什么都跟她没关系——什么才跟她有关系?”
“爱是相互的,你可以告诉自己,我愿意为她付出甚至牺牲这些跟她没有关系,因为她没有逼迫你,但是——”西河一字一顿的,说:“你不能告诉她:我做一切心甘情愿。”
“你必须让她知道,因为你爱我在前,所以我才爱你。”
“这也是吉遥那天骂你所说的自信。你现在懂了吗?”
昌云定定的凝视西河的双眸,双唇紧闭。
“你懂了吗?”
昌云耳内轰鸣。
恍然间,她像回头南京街头,她走过绿灯,吉遥却消失不见。她焦急的四处寻找,直到转过身去,看见她留在原地。
巨大的火车轰轰隆隆,横亘在她们中间,一节又一节车厢飞速驶过,火车长的没有尽头。
昌云急得直哭,泪眼朦胧间,她看见吉遥在对面跟自己招手:“昌云,我走了。”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