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现在去吃饭有点早,”曲长国看着手表,“这样吧,30分钟后出发,还是老地方。大家自愿,需要陪媳妇的看孩子的可以不参加,当然,想带正配副配的,咱也不拦着。”
“长国,今晚的聚餐你张罗吧,我还有事。记住,一定给我留几个清醒的兵,万一晚上有突发事件,无兵可用,我拿你是问。”于崇明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我也不去了,你们好好玩。”陈露也推掉了。
曲长国心里明白,于崇明不参加聚餐是有顾虑。报社对于主管参加聚餐一向有严格规定,对于他这种谨小慎微的人来说,不参与才保险。陈露倒是对这种场合不避讳,但是她太了解这帮记者的套路菜可以少,酒必须够!这对于她这个江南小女子而言,实在不易。
一切安排妥当,曲长国把向北叫到办公室。
“怎么样,这几天辛苦吧?”
向北明白,这是小范围总结谈话。
“有啥辛苦的,这些年,比这苦比这累的活咱不都经历过嘛。”
“倒也是。咱们跟这个骆河村还真是有缘分,你还有没有印象,这个骆河村咱俩以前去过。”曲长国说道。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有一次采访农村电商,去过那里。”向北恍然大悟,怪不得第一次到对骆河村就觉得似曾相识,“好像是三四年前?”
“没错,2011年,我记得是夏天。那个时候电商刚刚兴起,村民们把种的樱桃、桃子、核桃挂到网上卖。全村搞电商,现在看来不算啥,但当时在整个北江省那可是独一份儿!那条稿子发了之后,骆河村一下子火了,成了全国闻名的电商村。”曲长国感慨,“那次采访让我印象深刻。中国人本来就聪明,只要再有了勤奋,真的是前途无量啊。”
“是啊,我记得咱们那条稿子还得了当年北江省新闻奖的二等奖。”
“嗯。这么说来,骆河村还真是咱们的福地啊。就目前看来,这次的报道效果这么好,你在省里拿个奖应该不成问题。这次借着这个东风,我在社里多给你造势,为你更上一层楼助一臂之力。”
说到“福地”,向北忽然想起,当年那条农村电商的稿子,奠定了曲长国在报社的地位。很快,他被提拔为副总编。怪不得他对当时的情况记得这么清楚。
“领导,说起这次骆河村的案子,我觉得疑点重重,还有很多问题解释不清,可以深挖,说不定又是一条重磅新闻。”向北满脑子还是这次采访。
“哦?比如说呢?”曲长国似乎对他的疑惑很感兴趣。
“项目流程、书面材料、村民反应……都很奇怪,尤其是村民,大家似乎在刻意隐瞒什么。”
“大向,”曲长国从座位上站起来,压了压嗓子,表情瞬间凝重,“我只是报社的一个副总编,而且不带常务俩字。所以,你的想法,我没有决定权,毕竟上边还有一堆领导可以拿主意。咱们是好兄弟,我所说的仅仅是个人建议。你说的这些,都不是记者该管的,如果我们什么事情都要去查清楚,那还要警察干嘛?还要其他部门干嘛?”
曲长国这番话让向北颇感意外,虽说他常把“兄弟”二字挂在嘴边,但是这番话说出来,还是让自己觉得心里不舒服。
不过无论对错,听完曲长国的话,向北竟然无言以对。该不会自己已经失去了判断能力?
四季烧烤与北江晚报社相隔不到两公里,步行也就十分钟的时间。
从北江晚报社出来,穿过一条双向四车道的马路,再绕过河东市体育馆,沿着南北走向的民生大街走上几百米,就能看见小吃一条街,里边错落分布着河东当地的特色烧烤和大大小小的川菜馆、东北菜馆、鲁菜馆。
这其中,一个竖排le显示屏尤为显眼,上面闪烁着四个字:四季烧烤,旁边还有一排小字:现切羊肉、各式炒菜。
烧烤是河东的一张名片,每到夏季夜晚,民生大街上几十家烧烤店就忙活起来,一排排烤箱临街而立,短的一两米,长的四五米,拼接在一起,搭起一道黑乎乎的城墙。“城墙”上摆着的是串好的羊肉、板筋、鸡翅、韭菜……“墙”内冒着浓烟,那白烟顺着风向一直向上蹿,将两侧的老式居民楼淹没掉,只剩下窗口那点亮光。
这时候,整条大街都弥漫着洒满辣椒面和孜然粉的肉串的香气。食客们更是奇怪,越是炎热,越不想待在有空调的市内。于是,店家会在门前摆上一排排马扎,再放上一张张矮桌,这就成了食客们光着膀子大快朵颐、举杯畅饮的好去处了。
远远望去,整条街上嘈杂声、叫卖声、酒味儿、肉香味儿、烟火气交织在一起,好一副市侩夜景图!
在民生大街众多烧烤店里,如果要评出网红奖,四季烧烤必进前三。说来也怪,无论是烤串还是炒菜,四季烧烤都算不上是味道最好的,但偏偏每晚都食客爆满。也许是经营有方,也许是从众心理作祟,越是座无虚席,越是有客人光顾,反而那些门可罗雀的烧烤店更加冷清。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四季烧烤成了北江晚报社记者们聚餐的一个“据点”,但凡有人获个什么奖项、发条什么大稿子,或者家里有结婚生子的喜事,都会在这里聚一聚,吃串是其次,要的就是将大杯啤酒一饮而尽的痛快。
当然,多数情况下,这类聚餐仅仅局限于那些疲于“搬砖”的一线记者之间,如果有领导参加的场合,就得考虑氛围、档次了,至少能够从座位上分得出个主副陪座次。
六点半时,大家已经集齐在四季烧烤。
烧烤一般都在夏季,不然这家店既然名为“四季”,自然时下也会开门纳客。
因为是冬季,自然不能在室外聚餐。曲长国提前订了包间,能够容纳十来人。包括向北、罗方伊、曲长国在内,前来聚餐的人刚好十二个人。
这些人大致是这几类情况:爱热闹、没孩子、入社晚、单身狗。可能只有这几类人才会对聚餐吃饭其实是拼酒到半夜十一二点一直充满旺盛的精力和激情。
而一旦有了孩子,一旦进入油腻中年,聚餐就会是另一种画风:有孩子的早早散场,油腻的男人则围坐一起,一杯啤酒下肚,开始畅谈人生,如果有异性作陪,她不需要花枝招展,也不需要说什么,只要带着崇拜的目光去看去听,这帮老爷们就能一直谈到下半夜。然后大家去k点歌,点的全是“朋友别哭”“无言的结局”这样大彻大悟的歌曲。
虽然曲长国说这是兄弟之间的聚餐,座位不分主次,但是天天在各类场合浸染的记者们自然明白规矩的重要性,大家一致认为,曲长国应该坐在主宾位置,向北坐副主宾。
不过,曲长国认为自己是主不是客,执意坐在主陪的位置,主宾就顺延给了向北。
菜单呈上,大家将筋头巴脑之类的东西都点了个遍,又上了几道凉菜,压轴酒则是曲长国自带的一箱白酒。
这次来了12人,其中男生8个。
“服务员,整八串大腰子,给弟兄们补一补。”曲长国开玩笑道,还刻意将大腰子读成了大腰zhi。
“曲总,您没把自己算进去啊。”一名男记者也跟着开起玩笑。
“我就算了,我这个年纪,已经基本告别大腰子了,你们年轻,好好补补,家庭事业两不误。”
聚餐开始,曲长国首先对骆河村的这次报道点评一番,夸赞向北不负众望,表扬罗方伊后生可畏。紧接着提了三杯酒。
第一杯,欢迎欢迎向北和罗方伊凯旋。第二杯,祝贺祝贺两人的报道产生重大影响。第三杯,情谊在座的兄弟都是他曲长国的兄弟,以后大家齐心协力,再创佳绩。
全体举杯很官方。这是北江省的传统。
三杯白酒下肚,酒精通过血液循环从胃进入大脑,大家很快有了状态,你一言我一语,各自聊了起来。
“向北,这顿饭别人来不来无所谓,我必须要来!你和罗方伊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必须要慰劳慰劳你们!”曲长国与向北座位紧挨着,两人低头私语起来。
向北感觉曲长国有了点醉意,说话也随心所欲。不过,他向北不能无所顾忌,不管喝多少,必须紧绷神经:“谢谢领导,嘿嘿,要说苦劳,在前方确实不少折腾。但是要说功劳,总编室肯定是第一位的。”
“哎……咱们今天不谈工作,不谈工作!”曲长国摇着手说。
“好!不谈工作……”
曲长国接着说:“对了,你不在这几天,记者里面人员也有变动……”
“什么变动?”向北问道。
“老陈辞职了……”
“老陈?他可是老记者了,入社得有十多年了吧,比你还要早,这怎么走了呢?!”向北很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