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退思搭过尤况腕脉一瞧,脸上凝重之色,忽然转作一丝厌烦,怨道:“真是上天注定,你我无缘。”
又替尤况运了一阵功,舒缓他胸间之痛。
说道:“你运用内力出掌之时,与我留在你体内的真气发生冲撞。我的内力深,你之内力浅。好比一滴油,打在湖面上不能相容,却溅了出去。
“你自身真气被激荡而起,反而震伤了筋脉。我的真气本助你抑制毒性,被你内力一撞,就又把毒引了出来。
“如此看来,我只能教你调息养脉之术,不可授导气行功之法。
“若是这般,即便你日夜苦练,拥有深不可测的内力,不懂得如何运用,也就只是筋骨稍微要好些,比普通人要耐打耐摔些罢了。”
文退思本料尤况即使天赋异禀,至少也要三五日后,才会身具内力。内功之道,需要经年累月不断修习,积累储蓄内力才会日渐强盛。
谁曾想尤况初通法门,即练即有,当真是天纵之才。一时间,震惊、喜悦、惋惜、埋怨等念交集一身,恨不得不遵师兄告诫,立马收下尤况做个徒弟。
他哪里知道,尤况十数年的孤寂,虽将性子压抑得古怪沉闷,却也极易宁静安神,心无旁骛。
恰恰致虚守静又是修炼内功的关键,练功之人一旦守持不住,轻则走火入魔,重则命丧当场。
且内功越是高深,越容易为此所害。尤况天生是块好材料,再得此便利,无疑更加事半功倍。
便在此时,柳惜回转,见二人传功已毕,于是说道山上有间寺庙,可以去讨些斋饭吃。
二人均想起适才的钟声,文退思忖量尤况的毒势不宜跋涉,说不得还需在寺中暂住一日,就让柳惜引路,牵了尤况慢步投寺庙去了。
往山巅不多几步,便即望见几片红瓦,一角黄墙,巴巴地伸出林来。
三人走到庙前,门口悬着一块牌匾,写着三个斗大的楷字——清光寺。
寺门敞开,寺内一片寂然。一个穿着旧纳衣,约摸二十岁上下的比丘见着三人便来迎客,文退思等都唱了礼。
清光寺内古树参天,满地黄叶,风起时纷纷扬扬,煞是好看。
这寺庙不大不小,颇具规模,然而四顾无人,满目荒凉,漫说拜佛的香客,就是诵经的僧侣也不见有。倘非听明了有钟声,寺中也未见横生的杂草,任谁也会以为这是一座空寺。
几人方在禅房坐定,门外即走进一个步履蹒跚,身披大红袈裟的老禅师前来问讯。
这老和尚正是寺中方丈,法号唤作广因。
广因和尚东道一般问了三人来历,文退思光明磊落不愿说谎,正要直言。尤况却抢着介绍,文退思是个游方道人,会些医术,自与柳惜互称姐弟是江湖儿女,路上不幸染了病,偶得文退思施手搭救一把。
文退思并不喜欢尤况这许多心思,但见他脸上憔悴病容,略又一想,自有武艺傍身尚且九死一生,这两个小娃娃漂泊江湖,不多些心眼如何能活到今日?
何况自己的身份虽说光明正大,尤柳二人却是从三江九寨刚刚出逃,不尴不尬。自叹无能护其周全,此刻焉能为一己之私,复置二人于险境?
广因和尚听尤况说话有气无力,显是病重之相,不禁口宣佛号,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既对尤、柳小小年纪流落江湖的凄苦身世表示同情,又是暗赞文退思心有慈悲。
文退思稽首道:“贫道欲借贵寺替这位小兄弟略作疗养,明日即走,还望方丈大师一定成全。”
广因道:“道长慈悲,贫僧自当遵命。但有用处,尽管吩咐小徒。若是用药,弊寺也有火工道人可代为采办。”
文退思一拍手,笑道:“贫道正需用药!”当即写下一张药方并几两碎银交于广因,言语上多有感谢。
广因不识文退思是个急性子,见此情形,还以为事情刻不容缓,一手收下药方,银子却推脱了,只说道:“寺中尚有余钱!”又略微寒暄几句,道一句相扰便走了。
尤况笑道:“瞧这寺中情状,我估摸着有人已是奇谈,没想到竟还有香油钱!”
文退思自不会退而深思,但经尤况一挑明,旋即明白他话外之意,说道:“这老方丈的确手足健朗,可是不会武功。此事确实古怪,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不一会儿,那之前引客的和尚捧着饭菜进来,文退思等人答了谢礼。
那小沙弥道:“小僧是广因方丈的弟子,法号性通。方丈法旨,小檀越治病期间,特令小僧前来服侍,以供道长差遣。”
文退思道:“小师父不必多礼,有麻烦之处,贫道再来相请。”
性通听后,即向三人拜了一拜,出门去了。
柳惜用过早饭,即在寺中闲逛,留下文退思在房中指点尤况行功逼毒。她自记事以来,未有一日离开过师父师兄。如今事生波澜,别离已有近十日之久,挂念之思与日俱增。
日前听韩天佐说道其师穆其全曾往三江九寨要人,结果被楚兴龙陷害,事后音讯全无,也不知到底安危如何。尤况猜测师兄卜璋先行回卜家庄搬兵,一路上也吉凶不明,可莫要再出事情。
她本无一日不在牵挂穆、卜二人,只因尤况一路上陪自己闲谈解闷,这才稍减思念之情。
如今尤况也遇险中毒,虽得文退思照料,暂无性命之忧,但自己一时没了说话的人,一腔忧思无可排遣,此际间竟都涌上心来。
原以为文退思武功盖世,自己托身庇佑,或能早日与师父师兄团聚,哪承想却凶险更甚。察言观色,尤况的毒只怕一时半会儿也解不了,自去卜家庄的日子又要押后了。
思念及此,又大大懊恼。若非因为自己,尤况现今还好好的在三江九寨做个小厮,虽不免受些打骂,却总比这样丢了性命要强。
古人云:“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