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章 初尝惩戒(2 / 2)尤记首页

“把风?”

柳惜这时才把背着的双手拿过来,说道:“喏,吃吧!”

就着月光,尤况只见她双手捧着一个瓦碟,碟中是三个白面馒头。

手与馒头均是玉色,柳惜一对眸中眼波流转,如月华倾注。尤况接过碟子,鼻头一酸,几下狼吞虎咽就吞了两个。

柳惜道:“这是我晚饭后偷偷蒸的,还热着哩,你慢点儿吃。”

尤况拿着手里仅剩的半个馒头,静静地说道:“师姐,谢谢你。”

柳惜笑道:“一句谢谢就够了么?”

尤况低头自笑,又将馒头送至嘴边,忽道:“也替我谢谢师兄。”

柳惜虽不多嘴,却早洞察尤况对卜璋心生嫌隙,她有意调解,于是说道:“这还能替了?你明天自己跟他说吧。”

尤况没有再答,将碟子递回给柳惜,道:“师姐,你快去睡吧,别被师父看到,把你也连累了。”

柳惜一面答应,一面收了碟,又去屋里盛了碗水给尤况喝了。尤况再来催促,她才叫回了卜璋,各自回房安睡。

第二天,柳惜料知尤况必然睡着,因而起了个早,赶在穆其全起床之前叫醒了尤况,让他依旧做个站桩的模样。

穆其全出门时,见他马步如旧,猜他绝不可能站了一宿,如此形状定有怪异,只是却不说破。他本也只要示个威,至于究竟站了一夜没有,那已无关紧要。

穆其全深知恩威并施的道理,昨天夜里逞了凶,今日必要善待他一回。早饭后,即要重新传授尤况武艺。

可惜出他意料的是,尤况竟没半点欣喜,一如既往地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倒是卜璋与柳惜替他欢喜了一阵。穆其全难摸这小徒的性子,大感苦恼。

日里,穆其全尽捡一些各门各派粗浅的拳脚功夫教与尤况,权作奠基之用。

尤况既无要求,也不挑剔,教了便学,学了便通。这时功夫使出来,拳有劲,掌带风,已全然不似月前那个有形无神的门外汉。

穆其全此时方知文退思所言不虚,见他也是块材料,教来也欢喜。只是尤况古怪偏激的性格,任他怎么惩治,就是不改,反倒教尤况在心里把他骂了个遍。

秋去冬来,尤况习得拳掌腿法已有十余套之多。

忽然一日,一个青袍差使来山中传信,穆其全见信后沉吟不语。众弟子见他眉头紧锁,问道:“师父何事忧心?”

穆其全长吁一口气,叹道:“唉,卜庄主来信说,雁荡山黄未接老道长去世了!”

尤况既与文退思有师徒之谊,又对古逢暗暗仰慕,听此噩耗,最是关切。问道:“可是青乌教下的毒手?”

穆其全点了点头,暗忖:“黄未接竟然死了,青乌教的手段当真了得。难不成,是天赐的机缘?我可得全力以赴,万万不能再耗个十年。”

尤况怆然说道:“武功练到黄老道长那般境界,已是天下罕有,然而终归也难逃江湖恩怨。我们拼了命学武,又能有什么用了?”

穆其全见这小徒不思进取,竟说出这般消极的话来,立时不悦,说道:“什么江湖恩怨,老道长为的是天地正义。黄老道长的武功,可谓当今武林第一人。以他的功力都不免折在青乌教手中,可见我等更需勤加用功。”

众弟子齐声应诺,尤况心道:“你不过是想说老道长学艺不精,这才遭人杀害。你是什么样的人物,也配来指摘黄老道长,不怕人笑话么?”

半晌,穆其全又道:“咱们身微位卑,此事亦无太大牵扯。待好好练功,日后成了器,再来理会这些。”

尤况心思一动,笑道:“我一定勤练武功,将来也要成为像师父一样的大英雄。”

他这一句似褒实贬,表面看来是在逢迎阿谀,实则却是拿“大英雄”三字讽刺于他。穆其全先是好一番洋洋得意,而后又想:“这小子这么乖,定没好事!啊,是了,我素来只有‘齐全大侠’之名,哪里有什么英雄事迹,他这是讽刺我来啦!”

把脸色一沉,就要骂他,转念又一想:“我若此时发作,岂非不打自招?这小兔崽子说话越来越厉害了,竟让我吃了个哑巴亏。他这桀骜难驯的性子,说什么也得治治!”

他两个暗自较量,卜璋却毫无觉察,依然接着穆其全的话头,朗声说道:“若是人人都以身微位卑为由,还有谁肯管天下不平之事?也不是每个人一生下来,就位列公卿。伍子胥吹箫乞食,刘玄德织席贩履,就是太祖皇帝,也曾做过和尚。古往今来,身在草野却心系宗庙社稷的人难道少了?”

卜璋生来沉稳,与尤况乖僻尖锐的性格截然相反,平素不喜欢妄发言论。然一经涉及天下民生、国家安定之事,却甚有原则,更是大义之前绝不让步。穆其全早有领教,曾给出“璋儿一身正气”的赞评!

穆其全点头道:“如此,便更不能有丝毫懈怠。”卜璋恭敬受命。

这天夜里,饭桌上摆了一盘烧猪肉。有卜家庄财力支持,师徒几人虽然住得简陋,却也常有肉食。

尤况正要去夹,忽然想:“黄老道长高风亮节,想必也是简衣素食。我虽不能见他尊容,总可以瞻仰其行。今番他不幸遇难,我当为他持斋七日。不,当七七四十九日才好!也算全我一片敬畏之心,仰慕之情。”

穆其全见他一双筷子滞留盘边,久久不下,当即冷哼一声。

尤况顿时惊醒,缩回了手,又见穆其全吃得一嘴油污,却是说不出的鄙弃。似这样的武林泰斗不幸逝世,正该是悲恸的时候,身为后辈竟无动于衷。难道老道长一生的绩业,就只值那获悉死讯时的一声长叹么?当真令人唏嘘!

待众人睡后,就堂中取了香烛纸钱,独自一个去山中遥相祭拜。只是他虽然来此缅怀悼念,却无追随先贤之心。即使幻想过出人头地,也深知自己即是穆其全口中“身微位卑”之流,合当把握实际,怀揣着长伴师姐的小小私心。那样声振寰宇的事情,该是师兄卜璋的志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