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四章 不速之客(2 / 2)尤记首页

柳惜长舒一口气,把一双水眸深闭,眼眶中久留的氤氲片刻收回,答道:“我蒙恩师抚养长大,师父便如同是我父亲一般。”

尤况心知她意乃是长伴穆其全左右,继而问道:“师父也愿你一直陪着他么?”

柳惜没有回答,只觉尤况此问甚是多余。师父既收养了自己,又怎会舍弃?

尤况自小受人欺侮,看惯世间丑恶,侠义之念甚是淡薄。再问:“那你与师兄又当如何?”

他有此一问,是为打探柳惜的态度。倘若柳惜有追随之意,自己又要多一番功夫。如果柳惜只作随缘之想,那便易办得多。

柳惜躺在摇椅上,抬头仰望满天星河,指道:“师弟你瞧,你听过牛郎织女的故事么?”

尤况神似一颗心掉落冰窟,闭口不答。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是北宋“苏门四学士”之一秦少游所填的一首词作,词牌叫做“鹊桥仙”。意指两人若是真心相爱,终有团圆之日,不必计较短暂的离别。尤况也曾遍览楚兴龙的藏书,岂有不明之理。

只是柳惜向来不好柳三变的“晓风残月”,李易安的“冷冷清清”,只钟情李太白的“黄河之水”,苏东坡的“大江东去”。这一回吟唱起婉约词来,倒教尤况好一阵错愕。好比一个无肉不欢的人,突然吃上了素,想必定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发生。

尤况低声私语,不断重复着那一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忽然冷笑道:“好一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只是心中不知,究竟是卜、柳二人能得久长,还是自己与柳惜能厮守朝朝暮暮!

这一天卜璋再不迟疑,终于要起行。柳惜赠过香囊,一片含情脉脉。千言万语都在这香囊之中,借由香泽挥发,扑上鼻头,渗入肌肤,而后通彻心扉。卜璋深情回望,报以轻拥。

那一番情景与她送赠护身符之时的洒脱干脆,实有天壤之别。尤况瞧之在眼,妒之在心。自己这师兄千好万好,偏就是与柳惜两情相悦这一节,教尤况直恨得咬牙切齿。

柳惜直伴卜璋来到村口,轻声问道:“师兄此去,可有归期?”

卜璋远望前路曲折漫长,迷雾中茫茫不辨,叹道:“身是天涯客,音尘犹未绝。游鱼凭船渡,飞雁任云歇。朝夕栖汉瓦,早晚履秦阶。回首逍遥处,比邻如梦邪?”语毕,再不回头。

他意是说,暂别之时,可以书信往来,待他功成名就,便回来同归“逍遥处”,那时比邻而居不再如梦般缥缈虚幻。

尤况心道:“只是比邻么?”

柳惜目送他渐行渐远,即使得了承诺,亦生怕这崇山峻岭有绝情断爱之效,整个人怅然若失,恍恍惚惚提不起神来。

尤况打定了主意,正是他出手的好时机。卜璋远隔千山,久之自然情淡。反观自己日夜随行在侧,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早逢春”。趁虚而入原非君子所为,但若能俘获佳人芳心,又何妨做他一回小人?

回到房中,尤况道:“师姐,我讲个笑话给你听好不好?”

柳惜正在失意的当口,满面愁容没半点退散的征兆,淡淡地道:“我不想听。”

尤况却毫不在意,满以为自己能使她破涕为笑,令柳惜情移他处。

说道:“从前啊,在楚国有一个剑客,他要乘船过江。船至江心,腰间的宝剑忽然坠入水中。于是他便拿刀子在船上不停地刻,做个记号,待船靠岸以后再下水去寻。师姐,你是不是以为我在讲‘刻舟求剑’的故事?哈哈,这你可猜错了。那船夫走近来一看,说道:‘你要做记号,那便做记号,可你至于用这么大力么?你瞧这船底,都给你凿漏水了!’哈哈,师姐,你说好不好笑?”

好笑倒不见得,柳惜反而甚觉无聊,却又不忍拂他的好意,说道:“师弟,我身子不适,你自己去玩吧,好不好?”

尤况忙问:“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柳惜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尤况自讨没趣,得了个灰头土脸。但天底下何曾有一蹴而就之事,尤况一日里三番五次变着法来哄,却依然未见起色。他心中是个谜团,不知这柳惜究竟要还要难过到什么时候?而自己又要等到几时,才能够雀屏中选?

第二天一早,尤况又来讨好,一番设计未果,忽听有人喊道:“师妹,小师弟,快去请师父出来。”

柳惜一听这声音便知是卜璋去而复返,喜出望外,应声道:“师兄!”

尤况见她登时生龙活虎,一扫愁容,心中好不是滋味,暗道:“怎么又回来了?”

柳惜当先抢出门去,尤况慢悠悠跟在身后。柳惜喜道:“师兄,你不走了是么?”

“师妹,小师弟,快去请师父。”卜璋匆匆奔来,模样甚是急切。

“可是出什么事了?”

卜璋再要回答,却又有一人说道:“这穆其全招摇撞骗不止,还装模作样收了三个徒弟,当真是贻笑大方!”

说完,真就仰天大笑起来。

这一人生得极是高大,足足有两个尤况那样的块头。面颊黢黑,脸上无半点余肉,一双瞪大的双眼炯炯有神。

身旁还有一人,头戴黑色斗笠,面罩黑纱,穿一件玄色长袍随风摆动,显得身形极为瘦削。只是任凭她怎样包裹,那一份妩媚的风姿却如何也掩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