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永王府。
此时正是清晨,大雪下了一夜,终于停了下来。
王府庭院极大,连日的大雪将偌大的湖面冰封,丝毫不见平日里王爷最喜欢的淡雅之色,只剩下这千篇一律的灰白。
眼尖的管家瞧见永王早早的便站在院中凉亭,眺望着冰封的湖面,连忙喘着白气赶了过来。
“王爷,今怎么起这么早?外面风大,您还是进去吧。“
管家恭敬的弯着腰,瞧着天色眼看就要起风了,连忙想让王爷回屋。
“无妨,”永王披着厚重的暖袍,伸手捏了一把栏杆上的积雪,轻轻在手里揉捏,“这雪下了这么多天,难得停会,出来透透气也好,去,让人把我那副棋盘给端过来。”
管家只好无可奈何的先去命下人烧了盆热碳,又泡了壶热茶,这才亲自去将那棋盘从屋内端出来,放在凉亭之中。
这一来一去,也是花费了好些个功夫,待他回来时,便看见凉亭之中已经不止永王一人身影,多了位素衣老者站在亭侧。
将棋盘放下,管家朝着这位年逾古稀却仍气度非凡的老者恭敬行礼道:“老奴拜见太傅。”
杨老太傅点了点头,永王则是笑着对管家说:“吩咐下去,将高丽的进贡的参片泡壶茶,天气冷,端过来给恩师暖暖身。”
管家恭敬的下去了,临走时不忘嘱咐院外下人不得随意入院。
“风景倒是不错,只可惜了,若不是结了这一层厚冰,老夫还真想学那孤舟蓑笠翁,借你这小湖独钓一番江雪了。”杨老太傅眯着眼,看着虽被大雪遮掩,但仍难掩清秀雅致的巨大庭院。
”难得老师如此雅兴,还请老师稍后,徒儿这便命人前来破开冰面。“永王闻言认真说道。
“呵,“老人闻言笑了笑,摆了摆手,”罢了罢了,这般兴师动众的,为了我一个老头突如其来的念头,不值当。“
永王连忙行礼道:“老师言重了,若是您都配不上这份雅兴,这整个京城也没人能配得上了。”
“你啊,说话还是这么让人讨喜。”
他拉开椅子,搀扶着老人坐下,很感兴趣的问道:“老师今日似乎是心情不错,怎么想着来考究弟子的棋艺来了?”
老人露出师长才有的笑容,用手指轻轻扣了扣他的头,“怎么,老夫这些年没怎么管你,教你的本事都吞进肚子里去了?”
永王坦然笑道:“那便要看老师这些年棋力有没有退步,不然弟子还是会败的一样惨。”
两人端坐,永王先是递过热茶,这才铺开棋盘,两人取子落定。一时间院落内寂静无声,只剩下棋子落盘的啪嗒之声。
起初时,永王的捻子落子速度极快,如行云流水般看着惬意,让人赏心悦目。而老人则是落子缓慢,步步沉稳。
棋至中盘,永王已没有开始之时那般大开大合,而是紧抿嘴唇,小心落子。
老人则依旧还是那般慢吞吞的落子,但速度却并未落下。
北风骤起,本是清晨微亮的天色又阴沉了下来,一阵冷风吹来,盆中火光骤然亮起,溅出无数细小火花。
“还记得老夫当初教你下棋时说过的那句话吗?”老人见赵桓久久未能落子,淡淡开口道。
“弟子记得,”赵桓双目依旧凝视着棋盘,随口回道:“人生如棋,棋局亦如人生。”
“不错,”老人捻了眉棋子,随手放在一处,“难为你还能记得,那时候你.....约摸着也就七八岁吧。”
“这棋盘之上啊,和人这辈子一样。这些年你做的事老夫都看在眼里,也没有多问,只是现在看来,这盘棋,你到底还是走偏了些啊。”
赵桓闻言刚放下棋子的手顺势一顿。
老人又捻下一子,黑棋好似行云流水一般,步步精深,压得白棋有些喘不过气来。
“老师说的不错,可老师也教过弟子,在这棋盘之上,游戏规则相同,但实力决定胜负,这么些个星星点点的小地方,都是寸土必争。既然下了这场棋,那边就是为了一个赢字。”
“唔,这话说的倒是有几分气势。”老人失笑道,“可老夫也记得曾教过你另一句,这棋盘之上,一着不慎,便是满盘皆输,如人一般,一失足便成千古恨。”
永王默然,深吸一口气取出一粒白子,朝着棋盘一角重重落下。
“老师说的对,落子无悔!”
此时棋局已初现端倪,白棋好似困在笼中的凶猛野兽,暴跳如雷,左右冲撞,根本冲不出黑棋密密麻麻的包围圈势。
赵桓额头已渗出细细汗珠。
“南边的那几个不安生的小子,我已经命南军以练兵之名,调遣北边那个李小子去操练了一番。这七万南军再加上李小子的名头,应该够抵得上这几个小子号称的什么....南境二十万大军了吧?“
老人捻起黑子一枚,随意的放下,将赵桓封杀至角落。
赵桓双手微微颤抖,咬牙放下第二颗棋子。
老人放下茶杯,看了一眼,笑道:“嗯,这招到是不错,有些个卧薪尝胆的意思,若是老夫不注意,这后十手也难免吃上亏。”
此时有管家匆匆而来,面色惊慌凝重,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王爷!王.....”见老人坐在永王对面,有些犹豫的不敢开口。
“这是出什么大事了,这么慌慌张张的?”老人笑着问道。
管家仍是畏畏缩缩的不敢开口,永王则是依旧凝视棋盘,声音带着嘶哑的喊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