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带我去扫了墓,晴朗天空下是片很广阔的地方。这里很适合他,我心里一厢情愿的想着。她又带着我去逛了一圈周边的田野,田埂上长着灿烂的紫花,一朵一朵如同蔷薇般野蛮的占据着脚下的路,我难免踩到一些,蓝色的裤脚沾染上了花瓣的紫色。她告诉我这是春天漫山遍野都会长起的野花,人们总爱用它编成花瓣项链戴在脖子上,但今年不知为何在这清明前后长起来了,从高地上看过去和一排一排的黄色油菜花形成梦幻般的交融色,不规则的或是规则的装点着这片葬礼之后的山野。
我在这花圃里停留了数个小时,最后打算去秦三月的老家去一趟。路上经过几个乡村,遇见的人们朝我稀奇的望着,然后用着询问的眼神看着许久。许久笑着逐个打招呼,到最后也乏了只是微笑。
她和我在一梁断桥处停下了,断桥上长满了青苔,河水几乎漫过桥面,只有平板桥上的几处不平整的高地露出水面,河水极其通透也深邃,很难想象这不过六米宽的小河能有海洋江河般的深度。水底摇曳着如海带般妖异的水草,那形状和姿态像是水底魔鬼的头发,实在令人不寒而栗。水面甚是平静,这里风也缓和,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或者声音全被这小河吸了去,致使我什么都感受不到。
“这是秦三月最喜欢的东西之一了,他总是看着它发呆,却从不敢触碰它,连把手伸进去贪凉都不敢,所以有一次我使坏把他推了下去,没想到他水性不好,我连忙跳下去救他,没想到两人出来后都大病一场,可能这就是因果报应的诅咒什么的吧。”她说话带着笑容,一股无法掩盖的悔意和悲伤却从眼底倾泻出来,漫过眼眶到达地面几乎和这深不可测的河水一样。
我问她。“这河水通到那里?”
她想了一会,然后拿出手机看了看,却找不到任何记载,毕竟只有六米宽的小河实在没有记载在地图上的必要,唯一要记住它的无非只是这附近十里以内的人。
“这桥什么时候断的,看起来有段时间了。”
“十几年前吧,那时我们都没出生,这桥就断了,一截沉入深不可测的水底,被漫长的水草牢牢锁住了,不过这桥也没什么作用,你看着水面几乎和河岸齐平,上面全是青苔水草,要想从桥上过还得小心地滑穿双防滑鞋呢。”
“有鱼吗?”我想象着秦三月望着东去河水发呆的样子,一边蹲坐下来眺望着河水里面水草的律动,这个季节应该会有鱼苗出没在这水草里的。
“你和他真像,看着河水发呆的样子。”她感叹的说道。我被她惊醒,于是回头看她,她正在背后静静微笑着听着远处终于卷来的风声,紧接着欣慰的叹了口气。
“发呆都这样吧。”我猛然站起来,脑袋却突然发晕,眼前一黑就失控倒了下去,她连忙拉住我,头上的帽子被风吹落掉进毫无波纹却暗潮汹涌的河里去了。我恢复了自制力,便呼应她的用力方向站稳了身子,脚下突然传来凉意,我低头一看,原来半只脚踩进河里去了。
她大口喘着气,得了病的她其实远不如她表面看来亮丽,虚弱的不像话了。
“还好,没像他那样掉进去。”她庆幸的笑着,汗水从额角滑落到膝盖上。
“你没事吧?”我担心的问她,她摆摆手,慢慢站直了腰,左手摸着头顶,一边失望的说,“可惜帽子不见了。”
河水马慢慢流动,草帽飘在水面上游动了大概五十米,最后被冲上岸边。我跑过去把它拾回来,在归途中用力甩了好几次水。
帽子还是有点潮湿,好在天气不是很凉,她用衣袖擦了一擦便戴回了头上。直到她戴到头上,我才发现那条淡粉色丝带不见了,只是她并不在意,什么都没有说就远离了无名的河水。
河水在一片平原里面,不宽的河面再走开几里路远后就再也看不见了。我回头望了望,只看见被风吹倒的野草和种着的作物。她步子很慢,似乎在留给我时间好好打量他曾看过的风景,于是我也在用力的看着,睁着眼睛目不暇接使得眼睛干涩发痛。走到了下午她便提议去附近的镇子里吃个午饭,我想了一下就同意了,一是走的太久腿脚发痛,二来也想吃个这里的午饭,虽然无非是些小炒或者是面条罢了。
镇子离村落远的很,过了几道桥和坐了一次轮渡后才到达。虽说离得远,但镇子也算不得什么繁华的地方,一条无名柏油路连接着两个不知是什么名字的地方,镇子就慢慢的从这条柏油路的某一段冒出来了。起先是一栋红砖青瓦的二层房子,一个私人的果园,然后建筑慢慢多了起来,最终在一千多米后建筑物成堆的扎根了,这些建筑多半是些翻新的旧民居,有的地方还露出参差不齐的砖块来,许多商店就在这不到五百米长的聚集地开设了。
她带我去的地方在几栋新式居民楼交界的拐角,是一家无名的咖啡屋。咖啡屋占地不大,只有寥寥几张桌椅,我和她坐在透着阳光的玻璃窗旁,侍者懒洋洋的打着招呼,打完之后便埋头继续看着藏在角落的书。我上前点了一杯卡布奇洛,她要了一杯茉莉清咖。由于人少,两杯咖啡很快上桌,我用搅棒轻轻搅散拉花,这时玻璃窗上贴着的剪影落在咖啡杯底下爱的托盘上,形成一个好看的纹理。我移动咖啡杯,那落影便投射进咖啡上面去了。我左右移动着,许久则把咖啡喝了一半,和我点的热咖啡不同,她的杯子里有一半都是敲碎的冰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