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主见此场面,也是愣了。门外的姑娘们也都好奇的凑上来,给干呕的谢不思递布条。 坊主伸手拿了一条,纤若无骨的手轻轻抚顺着萧辰的背。谢不思若是没有看错,萧辰故意又干呕了好一阵子。一副得逞了的模样,萧辰嘴角勾起的笑意,让他有几分恶寒。 坊主约莫是察觉了出来,将布条交由下人,让身边的姑娘照看萧辰。 她漫步踱到那盘踞在房门口的螃蟹面前。 见是坊主,谢不思恭敬了几分。 谢不思:“可还清了?” 坊主以为袖掩面,虽看不见大半张脸,但那弯弯的眉眼处处写着笑。 坊主掩面道:“小哥哥。” 谢不思实在不喜欢坊主这般叫他,无故亲昵,必无好事。 谢不思道:“在下谢不思。” 坊主没明白他是不喜欢小哥哥这个称呼,于是转口叫他:“不思小哥哥。你亲他那一下,可还不清奴家那千年的修为呀。” 谢不思一愣,想到方才亲萧辰,又犯了恶心。 他强忍住,拧眉问:“为什么?不就是夺气吗?” “若是这样便可夺气,奴家何不亲亲那仙门女弟子?”坊主偏头反问他,见他愣神,又笑:“夺气只得阴阳之间方可,奈何你方才太急了,还未听奴家说明阴阳夺气便……” 坊主眼睛眯成一条缝,似是回想方才那一幕,有些突然,又有几分好笑。 谢不思听后脸色变得越来越差,越来越差。那脸色也不用谢不思明说,所有情绪都写在壳上,那青壳越来越深。 见此坊主自是玩味的问他:“怎么?你莫非还是雏儿?” 谢不思脸上倒是没几个颜色,只是螃蟹壳又黑了几分,坊主绷不住了,此时萧辰也走来,恰巧听见坊主问他这话。 坊主笑得蹲在地上,瞥见那熟悉一角,一拉,萧辰被她拉得往前踉跄了几步。 坊主收了笑意,带了几分认真道:“萧辰,那今次是你赚了!” 门外的姑娘们闻言也都笑了起来。 谢不思闷声关上门,砰的一声将不眠夜坊里所有妖怪的调笑声关在了门外。 他翻身盘在艳无忧身侧,门外的调笑声因着他不搭理,也便渐渐地小了。 坊主隔着门,跟他说了最后一句话: “阴阳夺气的确是真,一次一口只能夺百年的修为。不信的话,不思小哥哥你试试呀!看看奴家是不是在骗你!” 谢不思支起脑袋,心道:“傻逼才要试!” 他正要伸手去挑灭艳无忧旁边那黄花梨灯架台上的红烛。 那烛心一跳,摇曳了一番,却是未灭。 只是烛光下那人影僵持着,直到灯芯燃尽,那人影,像是随着烛火落下,人影一叠,也灭了。 艳无忧再睁开眼,看见房梁上大红的坊布往两边垂下,斜眼往房中看去,这屋内格局很大,木质结构,房间的中央是一张深木色的圆桌。 桌椅上摆着她的系在谢不思身上充当外衫的九曲门校服,谢不思那身黑绸衣裳,以及她亲手系上去的蹀躞。 耳边传来浅浅的呼吸声,艳无忧木在床榻上不能动弹。 干躺着还紧绷着神经,她的脖子有点僵,她想轻轻扭个脖子,活动活动。 她才一扭头,幅度极其细微。立马枕边穿来了发丝在枕上摩擦的声音,那是细碎的沙沙声,却不是她发出来的声响。而在艳无忧耳中,比起打桩声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不思不舒服的挪动了脑袋,凑得离她更近了,头埋在她的肩上与脖子脸的缝隙,埋进去,枕着她的枕头。 余光正好能瞥见他的头发。 艳无忧耳边呼吸声起起伏伏,螃蟹的手臂压着她第二根肋骨,随着她的呼吸起起伏伏,螃蟹腿横过她的盆骨,正好把她的手脚给牢牢箍住。 艳无忧眨了眨眼睛,愣是没搞懂什么情况这是。她不是让谢不思先跑了么,这是又被抓了还是逃了? 不过她的手,好像……不疼了? 艳无忧轻声唤:“喂……螃蟹?” 谢不思居然喃喃回应:“……嗯,好……” 艳无忧:“……” 见他也是累的睡得昏沉,艳无忧便静静躺着,干瞪着天花板。她看着屋内光线越来越亮,谢不思却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若不是那均匀的呼吸声在这寂静的屋里格外的清楚,她还以为这只螃蟹断气了。 叩叩叩,一阵房门被敲的声音。这不是艳无忧听见的第一声,从她醒过来天微亮起到现在日上三竿,她听见了三次。 “不思小哥哥~” 屋外穿来的女声,艳无忧从没听过,不思小哥哥这三个让她眉梢微挑。 “奴家要进来啦~” 门吱呀的一声被推开,同一时间谢不思迅速睁眼,低伏在艳无忧身上,将艳无忧庇护在他的蟹壳和蟹敖之间。 艳无忧抬眸看去,从他带有一点胡茬的下巴到他脖颈间起伏的喉结,一路到他的锁骨,锁骨下起伏的第二根肋骨,没有赘肉的小腹,和两侧的人鱼线…… 艳无忧绅士的闭上了双眸,心里念起了清心咒。 谢不思:“一大清……”他一边说着,不经意垂头去看了看艳无忧,见她还闭着眼,又压低了音量,“……一大清早的,你还想做什么?” 边说着,用胳膊肘将艳无忧往他的蟹壳里又推了推。 坊主:“你也别恼呀。” 坊主自然而然的往房中的那桌椅上一坐,腰靠着桌,往门外招了手,谢不思一看踏进门槛的人,脸黑了几分。 来人也是一样,脸色不霁,捧着木盒,放在了桌上,始终没有看谢不思一眼。 坊主一挥手,萧辰铁青着脸拿出了几个菜碟,一碗白粥一碗米饭。 坊主笑道:“奴家可没有什么恶意。” 坊主杏眼空明,盯着那俯身防备的螃蟹打量了一会。 “奴家不过是想说,昨夜告诉你的,阴阳间夺气之法,你与萧辰那一下并不能做数……咦……” 坊主说着停住了,一瞬间之后笑得十分明艳动人,她那双大眼睛蒙上了层雾,笑得她肚子疼: “哎哟……不思小哥哥,不过几个时辰不见,功力见长了?” 谢不思连忙否决:“没有!” 艳无忧只觉忽然间,有些热了?难不成螃蟹壳里还有加热保温的功能? 坊主笑得快哭出来,依旧保持风度以袖掩面,拉着萧辰的衣袖:“萧辰,快看他!” 萧辰这才看他,一看却发现这只蟹妖壳下却无衣物,萧辰猛的伸手一遮坊主的眼,另一手抄起桌上衣物,将衣物抛给谢不思。 萧辰:“赶紧穿上!” 谢不思用蟹钳上比较不尖锐的地方勾住了衣物和蹀躞。 坊主扯下萧辰的手,脸上笑意未歇:“不碍事的,奴家见多了。你看他,修为的确长进了吧?” 听闻此话,与坊主脸色呈现鲜明对比的,莫过于萧辰那张脸了。 但坊主这么一说,萧辰也没好意思再遮着她的视线,只得黑着脸看着谢不思。 只听萧辰默了一会,附和道:“嗯,修为高了约摸夺一次气那么多。” 谢不思:“……” 艳无忧只觉得有点闷,很想探头,奈何谢不思囚的太紧了些。忽的听坊主开口问谢不思:“何不穿戴整齐与奴家再谈谈?奴家救人总不能不要报酬,还白搭上千年的修为吧?” 艳无忧顿时骨子里一凉,自从妖界大乱,不少修为超过五千年的妖怪,都成妖物们狩猎的对象,不仅能吃肉,还能夺取它们的修为精进自身的修为,最近妖界杀戮风起,千年的妖越发少了,难得遇见一只,偶尔遇见一只,多半是凶妖。 她正担心这谢不思是不是带着她才出龙潭,又入了虎穴,谢不思全然没有察觉。 萧辰见他夹着衣物,也不动,以为他想赖掉坊主给他的千年修为。 萧辰:“千年修为你夺一口百年也无妨。给我剩余九次,便两清了。” 谢不思抬头,神色清冽,寸步不让:“不行。” 萧辰见他如此强横,约摸真是想赖掉那千年的修为:“怎么不行?!我又没有别的心思!” 谢不思见他抬腿要上前一步,索性将她整个藏在壳里,俯身强护着艳无忧,失口嚷道:“我原也没有!” “……” 萧辰约莫是第一次见到空气蒸螃蟹,谢不思自己把自己煮熟的模样,见着那蟹壳由青变红,很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艳无忧只觉得有点闷,还闻到了油焖大螃蟹的香味,登时又饿了。 坊主打量着他,笑意虽然不止,更盛了几分,但神色也冷了几分。 萧辰扶额:“你先穿好衣物……” 谢不思:“……” 谢不思没有动作。 萧辰:“别告诉我,没她你还起不了床了?” 谢不思:“只有她会系。” 萧辰:“……” 萧辰:“……你这只妖多半是要完。” 坊主:“行了。等她醒过来,你将她带来见奴家,奴家一高兴,许能白送你那千年的修为。” 坊主提起萧辰带来的木盒,却是走了。她踏出屋子的一刻,屋外的歌舞乐章猛然奏起。 这曲调,艳无忧非常熟悉。 这是九曲门安抚凶妖的伏灵曲。只是这地方曲调乍的一听,杂乱无章,竟似红尘艳俗之曲,烂俗之音,但……也有着安抚凶妖的能力。 不过,若是加上九曲门的艳狩编钟,那将会把伏灵曲的效果发挥到极致。这曲调里,就差那主旋的艳狩编钟,艳无忧心下了然,这曲子是特意让她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