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家也是开国功臣,太/祖皇帝钦封的定国侯,到了楚子材祖父那一代,兄弟三人只得一子,阖府溺爱,楚子材的父亲不争气,朝堂上谋职,大小事都不成,谋闲职都能闯出祸端,索性呆在家中领着俸禄纵情声色,狐朋狗友多姬妾也多,生活奢靡挥金如土,竟至入不敷出,他的夫人又多年不能有孕,眼看爵位都难以承袭下去,三十年前买回一个美人儿,半年后有了身孕生下长子楚子都,楚子都十二岁时,定国侯夫人诞下嫡子楚子材,楚子材六岁前,老侯爷和夫人相继去世,楚子都当家。这楚子都很有头脑,买回几个眉清目秀的小子,请了人教他们唱戏,长大后个个都是名伶,其中以楚少春最为出色,许多勋贵结亲祝寿,都以请他到府里唱戏为荣,楚少春身价一场千金,楚子都借着他让楚府又发达起来。” 荣恪一字一句给太后说起楚府,温雅沉吟着点头:“借酒调戏楚少春的,是徐泰?” 荣恪说是。 温雅瞧着他:“你觉得,是徐泰借着这机会对付冯茂?又趁机逼迫楚少春?” “应该不是。一来徐泰是五月初六被夺了内禁卫之权,何五儿是端午那日让冯府上下知道她有了身孕,徐泰再记恨冯茂,也不能提前就做出安排,二来楚少春那日受审,卫国公的神态,甚是怜惜。”荣恪想起徐泰那日两眼一眨不眨盯着楚少春,嗤一声笑了。 “我也看到了,你跟我想的一样。”温雅也翘了唇角,“对了,你说一说,你的人捉到楚少春的时候,是怎样的情形。” “他是戏子,那日扮作一名老态龙钟的婆婆,本已经避开搜查,可他的头套突然掉了下来,他反抗挣扎得很激烈,挨了几下打,可并不是很重,他却说是被打怕了才招认的,后来我故意杖责钱文生,钱文生哀嚎不已,围观的人都有发抖的,可楚少春很冷静,臣觉得他是有意投案,为了报复楚子都。”荣恪收起笑容,一本正经说道。 “也许他从头到尾都是棋子,楚少春招认是十一月认识的五儿,那时候先帝开始病重,不过只要先帝还在,朝中没有人敢轻举妄动,敢打歪主意的只可能是敌国。许是乌孙人看清楚我朝局势,知道冯茂势必成为辅臣,所以提前在他身上下手,这次若不是你,就算冯茂逃过冤狱,这辅政大臣也断是做不成了,而四位辅臣中,他和皇上最为亲近,去掉他,无疑是断掉皇上的左膀右臂。”温雅思忖着说道。 “难不成这些日子有人上奏,说冯茂没有做辅臣的资格?”荣恪惊问。 “不错。”温雅手抚了额头,“一帮道学先生每日长篇大论得上奏,烦不胜烦。” “臣以为,此案不能再继续深挖下去了,就以楚少春畏罪自尽结案,尽快平息风波。”荣恪忙说道,“楚子都那儿,就让楚子材以家宅内斗为名,将他秘密囚禁府中,然后暗中查问。” “太好了。”温雅的声音里含着兴奋,“这主意太好了,就这么办。还是那句话,这次多亏了镇国公,你说,你想要什么赏赐。” “臣不要赏赐。”荣恪拱手道,“太后答应臣的家眷回京,臣理当报答。” “那这赏赐先记着,他日你想到要什么了,就跟我说。”温雅笑着,“自从乌孙国内乱,就没了消息。如今的情形如何了?你可知道?” 荣恪想说不知道,可知道两个字脱口而出,自己都吓了一跳,懊悔得紧抿了唇,心里骂自己,怎么就什么都知道? “那,你说说看。”温雅期冀看着他。 “大皇子无端暴死,三皇子年幼,二皇子占了上风。”荣恪简短说道。 “二皇子?”温雅冷哼一声,“是不是符郁?” 荣恪说一声是,疑惑看着太后,太后提到符郁的时候,好像有些咬牙切齿似的,当下问道:“太后知道这符郁?” “不只知道,还见过。”温雅又一声冷哼:“他那会儿在岳州的洞庭书院读书,岳州曾家是我外婆家,我正盼着他能做乌孙皇帝呢。” 又咬牙切齿的,又盼着他做皇帝,这是又爱又恨啊。 荣恪心头悚然起了一个念头,难不成小太后和乌孙二皇子有旧情?转念又一想,不对啊,十年前小太后才九岁,不至于吧?当下试探着问了一句:“为何?太后为何想让符郁做皇帝?” 温雅愣了愣,随即快速说道:“我就是想着,他学了八年汉学,受过中原文化熏陶,好歹能将乌孙国带出蛮荒,别动不动就兴兵犯境烧杀劫掠,想要粮食可以拿良驹来换。” 太后这句话有些孩子气,却也不无道理,荣恪忍不住笑了,拱手说道:“太后说得在理。” “说起来,他们这十八年还算老实,一来是先帝亲征,少帅荣麟殉国之功,二来是将符郁捉到我朝做质子之功。听说符郁是被老国公捉到的?”温雅疑惑道,“我倒觉得以老国公光明磊落之风,不大可能去捉一个孩子。” “臣那时候年纪小,不大记得这些事。”荣恪面色有些发沉,“臣只记得大哥躺在那儿,身上的血都流干了,入殓的时候像一个透明的纸人。” 温雅忙说一声快上茶,柳真端了凉茶上来,荣恪喝半盏下去冷静下来,温雅左手捏着右手,咬一下唇说道:“怪我……” “臣没事。”荣恪吸一口气,打断了太后的歉意。 温雅又唤一声柳姑姑,轻声说道:“镇国公喜欢我们的凉茶,把配好的都拿去,把煮茶方法告诉秦义。” 柳真答应着去了,荣恪看向太后,右手握住左手手指,捏住松开,松开又捏住,垂着头有些无措的样子。 “臣多谢太后赏赐凉茶。”荣恪出声打破沉闷,“乌孙的局势最终如何,还有一个人很关键,就是琼华公主,三位皇子都是庶出,只有琼华公主是嫡出,琼华公主是女中巾帼,有众多的拥戴者,且乌孙几代前曾出过女帝,是以,她支持谁,谁就是皇帝,或者说,她谁也不会支持,自己登上帝位。” “琼华公主,就是曾经要下嫁镇国公的那位公主吗?”温雅好奇问道。 荣恪轻咳一声:“正是。” 温雅想问他,那个琼华公主,果真很美吗?你二十六也不娶亲,是因为她吗?那你到底是喜欢她还是不喜欢她?温雅想着,觑一眼荣恪脸色,分明是不想多说。 转念一想便说道:“女帝倒是稀罕,做女帝,应该很威风。” 荣恪嗯了一声,心想,你如今是垂帘听政的太后,不是跟女帝一样威风吗? “那,他们的女帝,可以有皇夫吗?如果琼华公主做了女帝,她的皇夫来自我朝,边境又可保几十年安稳。”话一出口,温雅咬住了舌尖懊悔不已,想想就行了,怎么可以说出来?自己这意思,不是要让荣恪过去和亲吗? 荣恪果然拧了眉头,没有回答一个字。 温雅蹙着眉头换了话题:“老夫人和夫人走到哪儿了?” “谢太后,祖母和母亲一行已至真定府。”荣恪答道。 “路上可顺利?” “有常将军派兵护送,一路很顺利。” “月底该能回京了吧?” “祖母离了云州山地到了燕赵平原,身体大为好转,精神也很好,处处觉得新鲜,就贪玩一些,行程越来越慢,估计要晚一些。”提到荣老夫人,荣恪唇角有了笑意。 “那就好。”看到他神色缓和,温雅松口气,“夫人的身体呢?可好些?” “也好了很多,没有再发气喘。”荣恪笑说道。 “太好了。” 温雅也笑了起来,“老夫人和夫人回京之前,楚子都的事就交给你了,何五儿的案子发文审结。还有,我很反感京中勋贵豢养家伎,想要明令禁止,镇国公觉得可行吗?” “自然可行。”荣恪亮了双眸,“楚少春跟臣说过,家伎毫无尊严,被主人随意玩弄于鼓掌之上,还有的被残忍虐杀。是以,臣十分赞同太后的做法。但是不可操之过急。” “我会徐徐图之。”温雅点头。 荣恪拱手:“不妨从公主府开始。” 温雅轻笑出声:“好主意。驸马可回去了?” “回去了,延平大长公主亲自去天牢接了回去,吕太昌也跟去了。”荣恪笑道,“冯茂还让延平大长公主看过了魏主事抱回来的骨殖,又跟吕郎中的木雕比对,说孩子确实不是他的。” “什么木雕?为什么是魏主事抱着骨殖回来?”温雅扑闪着眼,十分好奇。 荣恪就详细加以说明。 柳真眼看着天色已晚宫灯已亮,传晚膳的中官催问好几遍,心里难免嘀咕,姑娘怎么不叫告退?这镇国公也是,禀报过正事就该见机告退,怎么还扯上闲篇了? 绕着大殿转个圈,一眼瞧见翟冲,伸手指一指殿内,翟冲会意点头,进殿门拱手说道:“启禀太后,皇上不肯用膳,说是要等着太后一起。” 温雅这才惊觉天已黑透,荣恪也忙起身行礼告退,出殿门的时候,有意无意扫了一眼翟冲,他进殿的的时候,崇福正好也在,跟太后说丽贵太妃中了些暑气,近日身子不适,太后便吩咐让皇帝过去瞧瞧,晚膳时就留在丽贵太妃那儿作陪。这翟冲,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 “镇国公请。”翟冲随意比一下手,面无表情补充道,“太后政务繁忙,每日十分劳累,镇国公下次觐见的时候,看着点时辰。” “要回禀太后的事甚多,说起来就忘了时辰。”荣恪挑眉看着他,“以后要是再忘了,还请翟统领再编个谎话,加以提醒。” 翟冲没再理他,荣恪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