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玉星公主的生辰还有三天,冷云烟左右闲来无事,又不能一直待在屋子里,总是窝在屋子里的人是会生病的,索性就带着萧雪出去逛街。
她好像已经有很久没有出来逛街了,开始的那几年她不在长都,后来的那三年她一心想着讨楚御风欢心,自然也是没有什么逛街的心情。
如今楚御风死了,她反倒有了闲情逸致逛街。
“你们快看,那不是世子妃吗?她怎么在这里?”
“什么世子妃啊,德亲王世子早就把她休了”
“被捉奸在床的女人,被休了也是活该”
“世子一家子都死了,她怎么还活着啊”
“说不准,就是她杀了世子一家呢,听说世子妃和世子向来不和,感情不睦”
“那么好看一女娃,怎就有如此歹毒的心肠”
“小点声,人家可是郡主,你有几个脑袋”
听着众人的议论,冷云烟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原来她在世人眼中竟是如此的不堪。
楚御风的死,的确是她求之不得,但是她还没来得及动手,楚御风一府就死的一个都不剩了。
冷云烟压制下心中的怒火,只是重新拿起一支珠钗,仔细端详,世人的嘴她是堵不上的,悠悠众口她就算想杀也杀不尽,只不过轻易被人左右的人,想想也觉得可笑。
同这样的人生气,着实是不值得,跳梁小丑罢了。
“这不是世子妃娘娘,娘娘万安”行了一半的礼却又忽然起来,“您瞧我这记性,着实对不住郡主殿下,您已经不是世子妃了,臣女不该如此行礼的”
冷云烟冷眼看着眼前的女人,她不常出来走动,很多官家小姐她是不认识的。
但既然能做出当街嘲讽她的事儿,要么是个没脑子的,那么就是个被当枪使得。
“老板,这只珠钗包好了送到依云楼去,掌柜的会付账”说完就带着萧雪离开了。
根本就没有理会已经脸色铁青的女人。
“冷云烟,你嚣张什么?你不过是个下堂妇”
啪的一声,女人脸上就多了五个手指印,冷云烟挑眉看着捂着脸不可置信的女人,这个女人还真不是一般的蠢。
“你方才叫本郡主什么?本郡主的名讳也是你能随口呼唤的!打你是叫你长长记性,纵使本郡主不是世子妃了,还依旧是正一品的郡主,你算个什么东西,萧雪,掌嘴”萧雪看着身体柔弱,可却是个是十足十的练家子,看刚才她打的那一巴掌,就可见一斑。
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在街道里显得格外的清晰,原本喧闹的街道,如今都只剩下了一次又一次落下的巴掌声。
整条街道的人都大气不敢出一下,生怕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
她们说了那么多不堪入目的话语,如今冷云烟也只是惩罚了自己撞上去的人罢了。
她们都忘记了,她还是郡主,那个高高在上,她们许多人终其一生都到达不了的终点,从一出生冷云烟就拥有了。
街道上的这一幕,正好落在二楼喝茶的人眼中。
楚云轩不悦的蹙眉,“她一直都是这幅样子吗?”
“属下不知”没有主子的吩咐,谁会在意一个郡主的死活,大楚的郡主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各种各样的名头,身为王爷身边的人又怎么会去关注一个与王爷毫无干系的人呢。
楚云轩看着冷云烟陷入了沉思,长姐说要他亲眼所见,才有定论,可是如今他亲眼所见了,果然是大失所望。
冷云烟这个女人,没有一丁半点可以同姑母比拟的地方,关注她也只不过是浪费时间。
被萧雪掌掴的人,脸肿的像个猪头,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求饶?从她正面得罪冷云烟开始,求饶就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摆明了今天冷云烟就是要杀鸡儆猴。
不知过了多久,冷云烟许是看这些人的嘴脸看的久了,也觉得无趣。
“萧雪,我们走”好好的心情,就被这些不三不四的人破坏,哪里还有闲逛的心思,还不如回去小睡一会儿。
冷云烟自从被楚御风打掉了孩子以后,就变得格外的嗜睡,总是贪暖够了就能睡过去。
“去查查冷云烟这些年的生活,务必查的仔仔细细”不知不觉中他竟然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这个女人粗鄙的令他厌恶,可那么一瞬间,他似乎在这个女人身上看到了玉纤云的影子。
果然,还是玉纤云的孩子吗?纵使哪里都不像,都能在她身上看到一点一滴的痕迹和不用刻意模仿的影子。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或许,他该和玉星好好谈谈有关冷云烟的事情了,这个长姐看起来知道很多他并不知道的事情。
玉星公主楚云瑶这位皇长姐,是十五岁时被皇后带回来的,可是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从皇帝和皇后口中听过这个人,就好像玉星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可是看着那张和皇后以及楚云轩相似六分的脸,他们都没有怀疑的理由。
这个世上若不是存在亲缘关系,那么怎么会有如此容貌相近之人?他不信,他们也不信。
所以玉星回来以后,几乎都没有受到太大的质疑,就成了大楚王朝最尊贵的皇嫡长公主。
楚云轩其实能感觉到,玉星对于皇后的恨,那种恨她甚至于都不屑于掩盖,可是他也能真切的感觉到,玉星是真的关心他,他似乎是玉星人生中唯一的例外。
回忆太容易涌上脑海,也太容易被打断。
“主子,到了”楚云轩看着锦瑟宫,他是锦瑟宫的常客了,可是每一次他都要感叹锦瑟宫的奢华,仅仅是这座宫门,恐怕就耗费了一年的国库吧。
都说妖妃祸国,她楚云瑶怕是要成为大楚历史上第一个祸国公主了。
“皇”刚踏进宫门,楚云轩的一个姐字就生生的卡在了喉咙里,祸国两个字怕是这全天下只有楚云瑶一个人担得起了。
赤足散发,红绫缠身,轻纱覆体,与轻薄烟雾中翩然起舞,一颦一笑皆是魅惑。
美人心是蛇蝎心,那么美人皮就是魅惑相。
祸国殃民,这是楚云轩对于此刻楚云瑶的评价。
都说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可若是玉星这般的美人,莫说醉卧美人膝,便是醉死美人怀怕也是前仆后继者不绝。
玉星跳完一支舞后,楚云轩还在发愣,被人提醒后才回过神来。
“你来了”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问话,似乎料定了他会来一样。
楚云轩看了一眼旁边吹奏的人,玉星摆摆手示意她们可以退下了。
“我想知道关于冷云烟的事情”楚云轩倒是说的直截了当。
“恭亲王冷俞风的嫡女,月寒公主的亲生女儿,如今大楚的正一品玉云郡主,前德王世子正妃冷云烟,关于她这不就已经是全部了吗?一个小小郡主,何时值得你如此费心了。”玉星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楚云轩。
“长姐,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楚云轩,我告诉你,你要做的是把眼睛放在大楚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上,而不是关心一个区区郡主的死活,冷云烟的事情,我自然会处理,你用不着费心”
“长姐,为什么你的目光总是放在皇位上,父皇尚且身体康健,况且我从来都不想要那个位置”那个位置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即使他的确是最有资格继承的人。
世人好像总是这样,对于触手可得的东西从不珍惜。
“皇帝,时间不多了”玉星还是一贯的冷漠,似乎皇帝的生死存亡从来都与他无关。
“长姐你不能”楚云轩有些着急了,玉星公主的确做得出来。
“不是我”楚云轩知道玉星狠毒,可也知道玉星不会骗他。
楚云轩失魂落魄的出了锦瑟宫,他本来是希望在玉星这里得到一些更多关于了冷云烟的答案,可是非但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反而知道了另一件事儿,而且是足以让大楚动荡不安的事情。
是什么时候开始,玉星一次又一次的提醒他,他楚云轩的目标是那把至高无上的皇位。
好像是三年前,那段时间也没发生什么事儿,仔细想想玉星提醒他的时间,好像就是冷云烟身体开始好起来的时候,难道是她不可能,这对她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皇上对冷云烟着实不错,甚至于比对有些个皇子公主还好,其实皇上对冷云烟的宠爱程度,并不不亚于对他和玉星,只是冷云烟幼时常年称病,她们见得少,也就淡忘了。
那个时候好像有那么个小丫头,拽着他的袖子一口一个轩哥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变得如此生疏。
楚云轩感觉自己好像被卷进了一个乱流里,只能顺着这个乱流去摸索正确的方向和出口,不能逆行,没有回头路。
大楚怕是要变天了,但愿这一次不会有太大的腥风血雨。
十八年前的旧事,不要再重演了,想起当年的战神一家,楚云轩都觉得脊背生寒。
这些年他也杀人,也时常会被人刺杀,可这些他早就习惯了,真正笼罩在他心里的阴影是当年战神一家满门的惨烈。
在回想起冷云烟,其实楚云轩自己也摸不准他对冷云烟到底是什么感情。
他喜欢冷云烟,是因为她是姑母的孩子,姑母那般清风霁月的女子,他自然愿意善待她的女儿。
他不喜欢冷云烟,因为她是恭亲王的孩子,姑母那般慈爱的女子,冷云烟是她毕生都无法抹去的污点。
所以当初听说冷云烟病体孱弱,他也只是例行公事的让人送了补品过去,至于冷云烟病倒多年未见天日,他甚至也没去看一眼,放任她去死。
楚云轩觉得,自己对冷云烟最好的态度就是不闻不问,放任自流。
冷云烟她要是死在那场不见天日的岁月里就好了,如此就不用让他重新费心去看待这个女人了。
或许人生就是这样,兜兜转转还是又回到了当初的样子。
又或许,是兜兜转转最后物是人非。
都说岁月漫长,其实岁月最不留情,当初的人都变了模样。
冷云烟看着手里的字条蹙眉,楚云轩查她?
她并没有做什么可以引起这位王爷注意的事情,女儿家的事情,向来是后宅之中的事情,她和玉星公主纵使跨出了后宅,可是也没有牵扯到这位王爷,为何会查她?
轩亲王楚云轩和玉星公主楚云瑶是亲姐弟,可玉星这个人,绝计不会将这些说给楚云轩听,纵使说了楚云轩也用不着查她,玉星恐怕是目前长都最了解冷云烟的人了。
皇帝,皇后,母亲,德亲王府,恭亲王府,楚云轩,楚云瑶,燕之楚,一切好像都没有联系,可好像一切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这就像是一个庞大的漩涡,她们这些人都必须入局,而且都有一个必须入局的理由,是巧合还是人为?一切都不清楚。
冷云烟忽然有一种很深的无力感,这个长都就是一个被诅咒的地方,它把人变成吃人不吐骨头的存在,每个人都想生生撕下对方的最后一块肉,森森白骨才是他们活着的证据。
她只是觉得很累,她想逃离这里,楚御风死了,她没有了留在长都的动力,她应该抽身而退的。
可是这分明就是一个又一个的阴谋,每一个都让她胆战心惊,每一个无力反抗,她不想任人刀俎了,她一定要知道,究竟是怎样的阴谋,到底是什么样的联系。
楚云轩要查,那便让他去查,就将她原本这些年的生活原原本本的展现在他的面前,至于如何展现,那便是她冷云烟的本事儿了。
头有些痛,她想要休息了,她才十八岁,可是却越来越觉得身体不中用了,她甚至不能醒着太久。
屋内烟雾缭绕,冷云烟睡得很沉,萧雪确认冷云烟睡着了以后,从袖口拿出一颗红色的药丸倒进香炉里,等香炉燃尽以后,药丸也会化成灰,平日里都是她处理的,没有什么问题。
身着白衣的男子从窗户上跳了进来,看着冷云烟的睡颜,良久没有说话,她的头上又开始冒冷汗,应当是开始梦魇了。
“哥哥,你是不是爱上她了”萧雪冷不丁的问话,让男人一愣。
“爱?别开玩笑了,我们这种人怎么配爱”男人伸手摸了摸冷云烟的额头,“有些发热,应当是药起作用了。“义父估计不出三个月就会来长都了,这大楚要乱了,你照顾好自己”
“义父要来了,她是不是要死了”萧雪看着冷云烟,目光中有些不忍。
冷云烟不是什么标准意义上的好人,可也不是什么标准意义上的坏人,充其量是没那么好,也没那么坏,大多数人的样子罢了,可她并不希望冷云烟去死。
“这就要看她的命了”两个人沉默,命什么是命呢?
他们这些人,一辈子都半分由不得自己。
冷云烟躺在床上,沉沉睡去,梦中的冷云烟,即使点着安神香却依旧睡的不是很安稳。
貌美的脸上渗出冷汗,“不要,不要,不要扔下我”
冷云烟的手抓着丝织的被子,紧紧握住,生怕失去什么,抑或被抛弃。
“不,不要”她梦中猛地坐起,白衣男子在她坐起的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冷云烟的背上都是冷汗。
她的手死死的握着丝织的被子,颤抖的手,出卖了她的不安。
“主子”萧雪不知何时出现,从背后紧紧的抱住冷云烟。
极力的想掩盖她的不安。
“主子,主子,主子你冷静些主子,公主定然不想看到主子这幅样子。”萧雪死死的抱住冷云烟。
“母亲,雪儿,你说母亲当年在王府,可是会如此累”
“主子,公主一生都活的骄傲”冷云烟沉默不语,她可以清楚的感觉到,萧雪对于她的母亲是敬畏的。
“雪儿,我恨冷俞风,我恨恭亲王府,我恨所有姓冷的人,我恨不得他们死。”冷云烟有些疯狂,瞳孔竟然泛着红色。
“主子”萧雪不由哀叹,她为冷云烟不值,冷云烟所受的苦,她都一一看过,那份苦,早已苦到心中。
萧雪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冷云烟的牙齿便咬上萧雪的的脖颈。
冷云烟笑的阴森“女子的血,当真比男子的甜美”萧雪默默忍受着疼痛,冷云烟每这样一次,她就如此一般的痛一次。
冷云烟知道,自己和她们终是不同的,她怕被人知晓,她更怕被当成妖孽。
你可明白,那种被世间所抛弃的感觉?
萧雪将冷云烟安抚好。
冷云烟闭上眼,呼吸一下比一下沉稳,萧雪为她掖好被子便退了出去。
听着萧雪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冷云烟缓缓的睁开双眼。
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冷云烟还记得,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
“哒哒哒”的马蹄声回响在空荡荡的山谷,格外的空旷。
那里可真冷,漫天的白色,和母亲离开那一天是一样的,小小的冷云烟,瑟缩在那里,冻的瑟瑟发抖。
冷云烟看着那些纵马离开的人,她清楚的知道,作为王府嫡女的她,被无情的抛弃了。
她没有去追那远去的马蹄声,她知道,没有用的。
冷云烟躺在雪地上,一袭白衣,与天地融为一体。
她冷云烟与大雪似乎是那般的契合。
她躺在雪中,静静的等着死亡,或许她死去后,她就可以看到母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