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抬眼，扫了一眼那像是刚装好的，光滑油亮的牌匾，看见上面写着三个大字，“军功处”。他在原地踌躇了一下，随即走上前去，用力推开了那稍显沉重的大门。

似乎是因为刚打完一场硬仗的原因，军功处密密麻麻的都是战士。大门在他的身后无声合拢，老兵轻咳一声，在人群中穿梭，好不容易看见一张台面上写着“铭牌收缴处”。

台面前面熙熙攘攘地排成一队，就像长龙一样弯弯绕绕，让老兵不禁摸了摸他那已经不算浓密的头发。没有办法，他只好悻悻然排在最后，一排就是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后，老兵低眉顺眼地将手中的一袋铭牌交给面前的老者。那老者戴着一个单片眼镜，用考究的目光审视着面前的一堆铭牌。老者也是老兵出身，对老兵似乎有一种天然的亲近。

“二十六个铭牌，嗯……都是我方的，给你算个整，三百功勋点。”老者温和的目光透过单片眼镜，投射在老兵的身上，仿佛给他打了一个强心针。

于是老兵犹豫了一下，做贼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块磨得有些发黑的铭牌，小心翼翼地在老者面前晃了一下，有些紧张地说道：“前辈，这是一个小家伙的铭牌，我总觉得和我颇有缘分，能不能……由我送还给他的家属？”

老者将桌子上的铭牌扫进一个小桶里，到时候会有专人负责将其编好号带走。他沉吟片刻，目光似乎透过镜片折射出迟疑的光芒：“这……不符合规定啊。”

老者活了大半辈子，总有些老人特有的古板，就像现在，他其实是十分重视“规定”二字的，要不是看在老兵的资历颇高的情况下，他本来是想板起脸来将老兵轰走的。

就算如此，老者仍在用略显混浊的目光扫视着老兵，似乎在思考着怎么找个理由把他打发走。老兵看出老者表情不善，连忙握住铭牌，诚恳地说道：“实话告诉您，这小家伙让我想到了我的战友，我以前没能将我的战友葬在家乡，现在只好用这小家伙代替，希望他们都能安息，都能魂归故里。”

老兵说的话像一根长刺，刺进老者心中柔软的那处地方。他也是老兵出身，自然是知道活下来的人对逝去的人的那份最沉重的悼念，了解那份焦灼，那份永不安息，足以令人每每在夜晚惊醒的感觉。

老者的眼睛似乎变得清明了一些，他用干瘦的手指指了指老兵，似是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只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他扶了扶单片眼镜，小声说道：“可以，但做得小心一些。”

怎么听起来不像是归还铭牌，反而像是做贼似的？老兵松了一口气，肩膀也不再紧绷，然后便是一乐，感觉有些滑稽。“我保证。”老兵听见自己说道，然后便欲转身离开。

忽地，他感到一只枯枝似的手掌按住了他的肩膀。他疑惑地转头，便看见老者用羽毛笔磕了磕面前的一张牛皮纸，颇为轻快地说道：“铭牌可以给你，但上面的信息是必须登记在册的。”

老兵似乎松了口气。他将铭牌凌空抛给老者，老者看也不看，随手便准确地接住。老者挪了挪椅子，扶了扶单片眼镜，然后用手一拂，铭牌上顿时显出蓝莹莹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