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懿由富察皇后身边的女官锦瑟引着去见了舒嫔娘娘。
宫殿华丽雄伟,装饰繁复奢侈。不知掀开多少重帷幔及珠链,跨过了多少道门槛,纯懿才最终走入内室,见到了舒嫔。
舒嫔倚在榻上正在读书,不察觉纯懿进来了。
“舒嫔娘娘万安。”纯懿蹲身行礼。
“是傅恒福晋来了?”舒嫔听到声音,手上的书册滑落在锦被上,她转过头来,眼睛里晶晶亮,盛满了欣喜,“快起来,快起来。我腿脚不便,不能下床。快,快,桂枝,去给福晋搬把椅子来。”
“谢娘娘。”
宫女把方凳摆在舒嫔床前,纯懿走过去坐下。
“你们都出去吧。”
“是。”
如今舒嫔做一切的事情都带着皇妃的气度,立威施恩,于她而言都是生活中寻常不过的事情,她再不是从前那个依恋纯懿的小妹妹了。
舒嫔伸手,拉着纯懿:“咱们许久未见了。该有一年多了吧。”
“再过三个月,就要满整整两年了。”纯懿记得清楚,“娘娘在宫中一切可都还好?去五台山也好?”
“都好,都好。”舒嫔连着说了两句都好,“太后娘娘待我很好。皇后娘娘也多有提点。皇上看重我,我入宫不过一个月,就晋了位分,得了封号。与我同一批入宫的秀女,都羡慕着我呢。”
“这也是好事?”纯懿见舒嫔面上的笑容依然真切澄明,也稍微放心了些,“我以为后宫中女人的忌妒心很是可怕。”
“比我受恩宠的,大有人在。她们也是知道,我能得皇上太后青睐,迅速晋位,不过是因为出身好而已,并不是真的受宠爱优容。我挡不了她们的路,又有太后刻意维护,日子还算安稳。”舒嫔整了整胸前的领巾,“家里呢?家里可都好?”
“美珊姐姐几个月前诞下一子,名叫平睦恩。那孩子活泼可爱,聪明机灵,伯母很是宝贝。
”
“平睦恩?这名字好听。被你这么一说,我也倒有点想亲眼见见小外甥。”舒嫔的笑意扩大了些,“小孩子就是可爱。我与愉嫔住得近,时常见到她带着五阿哥出来玩。罢了罢了,我见不到小外甥,平日里就多看看五阿哥吧。”
纯懿听到这里,动了动心思,迟疑了一下还是低声问道:“娘娘可想过有个孩子傍身?”
舒嫔意料到纯懿会说这话,她把玩着手串,笑意不减:“这种事情,哪里是只要我想,就能有的?更何况,在这宫里头养大一个孩子不容易。若是皇子,难免招惹上许多是非,若是位公主,我也不忍心见她为着江山社稷而远嫁或是受委屈。我不指望这些。我能平平安安在宫里终老,不给你们惹麻烦,我就满意了。”
“你不争,自会有别人推着你,逼你去争。你现在的心思这样,再过三五年,我进来再问你这话,你的答案也许就不一样了。不过,我也希望你能像现在这样,只要平安,就什么都好。”
舒嫔轻轻点头:“不说我的事情了。姐姐呢?姐姐嫁了傅恒大人。这桩婚事有太后娘娘赐婚,许的又是富察氏这样的人家,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呢。听太后娘娘的意思,傅恒大人明年就要入朝廷呢,官职怕是不会低。”
“我还不知这些事情。”
“不过,姐姐你也要小心谨慎着。富察氏毕竟是外戚,如今在朝堂上隐隐可见倾轧钮祜禄氏的局面。我觉得太后娘娘并不高兴。”
舒嫔压低了声音悄悄对纯懿说:“这话你也不必再跟别人去说,富察氏肯定也是知道的。皇后娘娘在处理宫务上事事以太后为先,大多都会先问过太后的意思,如此避让谦退,多半也是与这有关。我只同你这么说,与旁人可是从未敢透露太后的心思。”
纯懿默默在心里叹气,面上为不叫舒嫔忧心,仍是风轻云淡:“我知道。谢舒嫔娘娘关爱。没事的,富察家的事情,我会小心谨慎的。娘娘在宫中,不必为我操劳,您过得愉快舒心,对我而言,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现在想想,我求太后为你和胜蕤姐姐指婚,也不知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纯懿姐姐你嫁给傅恒大人,胜蕤姐姐嫁去了伊犁额鲁特八旗。虽说都是顶好的婚配,可我现在觉得,倒还不如嫁给普通官宦人家来得舒心安稳。外戚与宗室,还不是天子之意,可擢可贬吗?”
纯懿无奈地笑笑:“娘娘糊涂。倘若没有娘娘开口,胜蕤姐姐与我,都是要被登记在秀女名单上的。到时候殿试指婚,也不过就是指给宗室子弟。就像长姐、二姐姐和四姐姐那样,姐夫们不也都是宗室子弟吗?”
“这么说来,也有道理。”舒嫔长吁短叹,念叨着自家姐妹六人,除去纯懿,别的几个还真的都入了爱新觉罗氏男儿的宅院与宫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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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察府上摆梅花宴,傅清福晋索绰罗氏主持大小事务,只请了关系亲近的几家福晋格格来玩。
纯懿这几日精神都不大好,索绰罗氏说今日来的福晋格格都是亲近世交,不拘虚礼,且那些福晋都应在新房里见过纯懿了。索绰罗氏让她安心休息,可就在后院待着,不往前边的宴席上露面。纯懿也就应下了。
李佳嬷嬷扶着纯懿在富察府园子里散步。
“主子进宫一趟回来,气色连着几日都不大好,可是在宫里遇着什么事了?”
纯懿信任李佳嬷嬷,说话并不避她:“我与舒嫔娘娘见面,娘娘报喜不报忧,难免让我有些担心她。且这几日我也睡得不大好,我似乎还是有些认床,也不大习惯床上还躺着一人。”
“半夜里我睡了没一会儿总醒,躺在床上听窗外西北风吹动竹林发出飒飒声。傅恒大人领内务府大臣差事,天不亮就要往衙府去,他每次起身我都亲自伺候他穿衣梳发,他以为我气色不好是因为每日受他影响起得太早。”
李佳嬷嬷劝道:“姑爷这是心疼主子。”
“我不知怎么同他说,也不知道怎么同你说。长夜漫漫,无法安眠,我实在是难过得很。”纯懿抚了抚眼下的皮肤,疲倦地眨着眼睛,“晚上睡不好,我午睡时也补不回来。嬷嬷,你看我的手腕,我觉得都细了许多,今儿早上戴镯子的时候都觉得尺寸比往日宽松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