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变天了。
狂风大作,吹得河堤大坝上几株杨柳如群魔乱舞。
凌晨一点多,被一泡屎胀醒的马小米刚拨掉门栓,狂风便呼啸着自门缝挤入。
他嘟哝一声,夹着腿躬身而出。再迅速拉上门,扣上门绊,两手捧着肚子撒腿朝河边公厕跑去。
公厕内,一盏如豆的灯火,闪闪烁烁,在四壁投下昏黄的光影。
马小米一头扎进公厕,短暂的“炮火”喧天之后,他紧皱的眉头还没完全舒缓又猛一下拧上了。他扭头抬目朝身后错位空格的砖窗瞟去,凝神侧耳细辩,风声中似夹杂着若有若无地哭声,听着有些瘆人。
夜半哭声,令向来胆大的马小米心下也不免有些发毛。他摁着肚子,一边安慰自己世上没有鬼神,一边盯着黏在灯绳上的几根长长的蛛丝。至少其中一根蛛丝上有只活物,即便是只蜘蛛,也能带给他几分勇气。
蓦地,蜘蛛腿一滑,挂在蛛丝上往下掉了一截,惊得马小米险些蹿起。经此一吓,他再也顾不上是否排泄干净,匆匆完事,提上裤子从公厕冲了出来。
冲出公厕,他回身“啐”了口,趿拉着鞋子往回走了几步又定住。这回他听得真切,哭声是从大坝柳树那边传来。
置身狭小空间会令他不安,此刻站在外面则又不同,身后都是房屋他胆子壮了不少。加上好奇心的驱使,他抬脚朝着大坝那边走去。
柳树下,一个黑影背对马小米蹲在那,似在埋脸哭泣。
“谁在那?大半夜的想吓死谁?”离黑影十来米,马小米驻足,大声喝道。
哭声立止。
马小米又往前走了几步,黑影站起身,回头看过来。
“乌丫?”马小米双肩一松,快步上前,“你搞什么鬼,大半夜不睡跑这鬼哭鬼叫,差点没把老子魂给吓丢。”
乌丫复又蹲下,抱膝埋首,没搭理他。
马小米一脚踩上河堤,侧身斜目瞪着她,揶揄道:“你是不是半夜在这和谁偷着约会,结果等到现在人家也没来,被人耍了吧?”
乌丫在地上摸起一把碎泥纱,反手朝他撒去,“滚!”
马小米得意地笑了。他收回踩在河堤上的脚,上前在乌丫屁股上踹了一下,“老子偏不滚,你能怎么样?”
回答他的是乌丫再度响起的压抑地哭声。
“喂……”马小米忽醒悟她为何哭,吃晚饭时他爸妈在饭桌上谈论过许茂生的病情。他挠挠头,在乌丫边上蹲下,“你别哭了,你爸爸的病一定能治好。”
“治不好!我爸爸亲口告诉我,他的病好不了,他活不长了……”乌丫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马小米张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四周浓稠的夜色裹带着泥土的湿冷压过来,马小米抬手在乌丫肩上拍拍,“快下雨了,回去吧。”
乌丫肩膀一扭,“你别管我。”
“我才不爱管你。”马小米站起,晃着右腿说:“你一个人在这慢慢哭吧,一会下大雨淋病了还得花钱买药吃,到时你家那头母老虎不生吃了你才怪。”
马小米说完拍拍屁股走了。
走没几步,他抬头看看黑漆漆的夜空,想想,又掉头转回来。陪着乌丫蹲在树下,打着哈欠默默听着她哭泣,没再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马小米觉得自己快去昏昏睡去时,乌丫推了他一下,“你怎么不回去睡?”
擦去嘴角口水,马小米冒出一句:“你哭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