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十三章 吃席(2 / 2)蟒雀吞龙首页

他这话有意无意的,却是说给喻超白听。喻超白的条件,算是几个人里最为落魄的,跟着周梅云走了这一路,寻找三寸钉部落。说是工钱日结,其实至今没有主动朝周梅云要过一文,周梅云每每主动提及,喻超白都以“铜钱太多难以携带,且容易暴露”为由拒绝了。

很难说喻超白跟着周梅云一路走,至今赚到了多少银钱。除了从那倪嗣聪身上赚了不到八两银子,喻超白一文未取,反而受了一大堆伤。

这不到八两银子,喻超白赚得极艰难,此刻花得却异常痛快。

喻超白看着面前的三个家伙,咧开嘴笑了起来:“你们也一起去?”

周梅云叹了口气,一把搂住他的肩膀。他的身材实在过于干瘦,倒像是一只猴子挂在了树枝上,嘴里说的话却颇为严肃:“我们三个若不跟着去,只怕有的人辛苦赚来的卖命钱,通通打了水漂。”

李明晨打了个哈欠:“孙兄(喻超白此时化名孙笑川),你大约是经历过些事的,你做事,我不好管。不过我乐意去给水娃的父母上柱香,这事情你可管不了我。”

白狼装得老气横秋:“我作为你的东家,你要花钱,我自然要跟着来掏银子。”

喻超白狠狠捏了白狼的小脸,只觉胸中一口气一时出了,畅快不少,一挥手:“走!”

……………

冷冷清清的祠堂与外面高谈阔论的宴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氏宗族的祠堂可算是涌泉庄最好的一处房产,香案上摆着冷的三牲,一对大蜡已经烧得挂下波浪状的烛泪,乍一看,好似水娃哭红的眼眶。

水娃披麻戴孝,默默的跪在父母的灵前,眼睛已经哭得肿了,再也哭不出多余的眼泪。他时不时的抽泣一下,又竭力想要憋住,听上去就好像有人在打嗝,非但一点也不滑稽,反而透出一股子深深的悲哀。

这孩子的父母今早突然横死,事发突然,村里就连薄棺也没有预备。村里主事的,只是拿着两条草席一裹,就草草的将这一对死者暂且放置在此。

没有操办,没有祭拜,没有香火。

这一对夫妻活着时默默无闻,死后也是这般冷冷清清。他们留在这个世间的痕迹,只有眼睛都已哭肿的儿子。

周梅云分明没有看到任何的悲痛,却突然感觉鼻子一酸。或者对于水娃和他的奶奶来说,麻木才是此时最好的镇静剂。

这里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位不速之客。

这人一身玄衣,身材高挑,脸上,却戴着一个陇右道绝不常见的铜面具。

铜面具看了他们一眼,出人意料的没有造次,而是做了个请的姿势,露出了一截白嫩的手臂。

喻超白四人冲他点了点头,就朝里屋走。铜面具突然叫住了他们:“我这人,说话难听。这一次还请麻烦几位,代我送一下礼罢。”

他手一摊,露出四两银子。

喻超白略感惊讶的看了他两眼,点点头,收下他的银子。

双方再无言语,五个人于是鱼贯而入。

看着喻超白四人和铜面具走来,一个老妪颤颤巍巍地过来见礼。这老妪是水娃的奶奶,也是如今水娃唯一的亲人。

李明晨没有说谎,他确实见不得这种事。他的动作比之喻超白三人还要更快,抢先一步,搀扶起老人,就朝喻超白使眼色。

水娃看着几个人,张了张嘴,嘴却瘪了下来。他强忍着眼泪,冲喻超白几人作揖。

喻超白看得一阵无言,他竭力想要说些祭辞,却发现自己虽然是来祭拜,却根本不认得这一家人,就连祭拜的话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叹息一声,喻超白将五个人凑出地二十两散碎银子往老妪怀里一推,再也说不出话来。

白狼勉强替他说道:“老人家。我们来为水娃的父母上一炷香。”

老妪流下浑浊的泪,摸了摸白狼头巾包裹住的小脑袋:“诶,诶。”

上了香,喻超白摸了摸水娃的头。张了张嘴,仍旧说不出一句话,最终只留下一阵叹息。

……………

自祠堂出来,五个人再次分为了两方。喻超白四人一方,铜面具一个人一方。

双方就这样无言的并肩同行,若即若离,始终不曾合流。仿佛有一条泾渭分明的线,横亘在他们之间。

越是这般沉默的走,李明晨的脸色越是阴沉,他刻意忍住了,手却往自己的怀里揣。

这两日接触下来,喻超白已经对此人有些了解。这人故意穿了一件宽大的衣袍,目的却是为了藏刀。每每他将手揣进怀里,便是心中不平了。

铜面具显然也发现了一细节,他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说道:“我可以与你们一起么?”

这对于脾气暴躁的人来说,已经算是难得的释放善意。

李明晨并非不识好歹的人,勉强冲铜面具挤出一丝笑容:“你不错,你起码把水娃一家人放在心上,是个好娘娘腔。”

铜面具罕见的没有发怒,再次叹息了一声。

喻超白开口,打破凝重的氛围,说出的话却有些没话找话:“你们其实不用跟着我来的。”

周梅云摇了摇头:“该来的,该来的。”

李明晨一言不发。

白狼突然说道:“我看那位李老伯,也不是真正关心村里的年轻人。起码水娃他就不关心。”

喻超白面无表情的说:“是啊。”

铜面具尖细的声音听起来也不是那么刺耳了,这个怪咖说道:“你们谁有兴趣,跟我再去宴席上看一看?”

李明晨打了个哈欠,拒绝了邀请:“我没兴趣了。”

铜面具说:“你会有兴趣的。”

停顿了片刻,铜面具补充道:“你们没发觉,今早的李老丈,比昨夜要精神许多么?”

喻超白面无表情的盯着他无光的假面:“你昨夜给他吃过一粒药。”

铜面具轻笑一声,翘起一根手指捋着自己的头发。他笑得很诡异:“我给他吃的那颗药丸,初时确能减缓病痛,可到了今早么……应当是给他加重病情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