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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你见笑了,老师。”

“这有什么的,年轻人血气方刚是好事,但还是要学会审时度势。”

他拉下简陋的拉绳,头顶传来开关被扳动的声响,紧接着便是昏黄的灯泡一一亮起,从门口到书房正中。

“快进来吧,你随便找个地方坐就行,要喝些什么?”

“不必麻烦你了,老师,能在这里看见你我真的很惊喜。”

我没有喧宾夺主,将舒适的棕皮沙发留给此地的主人,抽出书桌旁的靠背木椅,擦擦上面不知是否存在的灰尘,坐下来东张西望,环顾这间书房密室的内设。

设门的一面是白墙,上下各有约莫半个成男高度的暗黄色卷边镶雕,其余三面俱是藏书满架的架柜,按照题材分类的书籍被整整齐齐地码放,古朴的书香气息暗传满室。

灯火昏黄,白墙金雕,红木内饰,浅棕架台,这倒是符合上流阶层里部分贵族喜欢的简约风格,素朴内敛却暗藏典雅的底蕴,有一种不张扬造作的天然之大气。

“你在这儿做些什么呢?”

“如你所见,用余下的积蓄运营一家酒厅,赚点闲钱。”

温德没有坐在沙发上,而是抽出椅子,在我对面落座。

“因为接触的人多且杂,贩卖情报的勾当我也是做的,和太守小姐那边打好关系不是坏事。”

“恐怕不止这么简单吧,老师,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跑到这儿的,还能藏得这么安逸。”

我一不小心就代入了学生的身份,坐得和从前一样端正,一丝不苟,品悟着他所讲的每一句话——老师的魔法课和思想课是我唯二不会和玛悠互传纸条的学习时间,我对他的敬爱程度非同一般。

“莫不是有人暗中助你?”

“你很聪明嘛,丹迪,我确实躲到了贫民窟,在那里遇见了同样被迫害的魔法师协会会友们。”

“前魔法师协会的会长小姐?”

“是她,还有另外几位魔法大师,她们和我一样被新政逼到那里,我怕拖累大家,借着那儿的唯一一辆快报废的小货车,被偷运出了城外。”

温德先生被通缉并下令灭族发生在五年前,也就是女王为了巩固统治刚刚颁布禁魔令的初期,那时仅有出名的魔法大师才会被放逐或是追杀,像魔法爱好者和不入流的菜鸟顶多只会受到警告。

一年前,在米尼安得势后,为了迎合女王的政令,他火上浇油,选择对帝国尤其是帝都内的魔法师赶尽杀绝——像是教廷处决宗教异端那样逮捕,并在广场上处以火刑示众。

春日协会在四年前成立,借着新官上任的阿盖维元帅暗中掩护,以及森塔丽替我源源不断地自作主张资助,逐渐发展壮大,不光成为地域性极强的自给自足式割据组织,甚至拥有团结民众并集体发动武装作战的实力。

“你在这儿也有熟人吗?”

“不论是帝都的贫民窟,还是因城的工民协会,都是我曾帮助过的对象,工民协会投桃报李接纳了流亡的我,替我转运藏着的资财,还帮我找回了走散的妹妹。”

工民协会我之前有所耳闻,它的全称是工人与市民联合协会(The united guild of labor and citizens),是当地中心区之外的人民团结起来的非官方自治性组织,坦白来讲,就是不被政/府认可的群体,被视作带有反抗与潜在威胁性质的一群“危险分子”。

因城的上流阶层既不愿意予平民以宽容和恩惠,又想通过劳役与压迫禁锢他们的自由,来增强自身在当地的控制力,岂有道理可言?

“妹妹?”

温德先生第一次和我提起他的家人,从年龄上判断,那位救世会的白雪少女,或是可能在女扮男装的玛格诺莉娅,也许就是他的妹妹。

我装作一无所知,强压心中的好奇,面无波澜地打听。

“你的妹妹在这里吗?”

“在呢,我是工民协会现任会长,而她是救世会在因城和帝都负责的领袖之一,我们正联合对抗在此一手遮天的基尔勒尔集团......你应该知道救世会吧?”

“你应该知道春日协会吧?”

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照葫芦画瓢交出身份,把问题重新抛回给他。

显而易见的是,那位白雪少女是温德先生的妹妹,而她与马格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我只好再找机会套话。

“你不就是春日协会的人吗?那丫头和我说起过这个,她还夸你做得不错,慷慨解囊为贫民窟屡次捐赠巨款。”

“我们和救世会是敌对关系,老师,你和我讲这么多,真的可以吗?”

“其实不然,丹迪,救世会和春日协会都是魔法师协会分裂成的后裔,只是抗争的途径不同罢了。”

救世会?春日协会?他作为工民协会会长,对这两者并无孰优孰劣的判断,一视同仁的态度让我安心,至少他不会和救世会一样找我们春日协会的麻烦。

“救世会的暴力反抗虽激进,却是对抗压迫最强而有力的手段,然而无差别攻击伤及无辜;春日协会的手段偏向于温和的自力更生,营造良好的社会形象以壮大势力,却因过分理想化而显得软弱。二者理应各取所长结为一体,而不是自相残害。”

“我会也想和平合作,怎奈对方三番五次兵戎相向。”

“他们只是机械地把因城的方式照搬到帝都,迟早有一天你们都会幡然醒悟,寻求和解。”

他从桌屉里找出一卷因城的布局图,展开平铺在桌上,拿着根讲师用的细棍,戳向我们所在的位置。

“言归正传,你与我们一样,都是反对集团的,对吧?”

“没错,我想我们可以联手,我仅代表我个人。”

我摘下家族的符印,放在兜里,以此来表明自己个人的身份立场。

就像是玛悠索蒂斯邀请我那样,我也向温德所代表的工民协会伸出结盟之手,在这里,我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大少爷,我只是一个忍辱负重的复仇者。

“只要你们能及时和我分享情报就好。”

“实话实说,我们工民协会只有抱团取暖的人数基础,不论是战斗力还是信息储备,都有所欠缺,而且我也只能代表我个人与你合作。”

温德握住了我的手,我与他的结盟就此成立,在因城只剩下救世会的人还没拉拢——我对此深感疑虑,究竟要不要顶着春日协会成员的身份,私自与他们合作呢?

“那我该找谁?或者说,你们的消息都来自哪?”

“这里的顾客,还有我妹妹,她会把有价值的信息酌情告诉我。”

“你妹妹是谁?”

他说的话我一听一不知,认命般两手一摊,随口发问。

“我不是说过了吗,救世会的......哦,你是问她的名字?”

我刚要迫不及待地点头确认,他便率先开口,操着一口字正腔圆的雪国腔。

“玛格诺莉娅.格拉提图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