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还在,屋里的人也还在,就连一块砖,一片瓦都没有减少。
但除去这小小茅屋之外的整个村庄都已经消失不见。
那些残旧破败的废屋,那条充满烂泥的小河,还有那些高高矮矮的树木、杂草,都已经消失不见,好似它们从未出现过一般。
赤红的日头还挂在西边,把大地上的一切都染的通红。
灶上的粥锅还冒着热气,长时间的蒸煮使得粟米的清香得以全面的散发,诱人的香味正迷漫在这小小的小屋里。
时间最多只过去了两个时辰,但短短的两个时辰之间,又怎能把整个村庄都夷为平地?
不光夷为了平地,还在周围筑起了高高的围墙,足有两丈之高。
这实在是一件难以理解的事情。
唐婉儿看着周围的一切,不由的有些愣住。
不光唐婉儿会愣住,就是任何一个人遇见这样的事情,都一定会愣住的。
因为这本就是超出人的理解范围之外的事情。
这一切都像极了幻觉,但这幻觉却真实的存在着。
徐三正坐在窗边,端着一只破旧的陶碗,慢慢的吃着粥。
他吃的又慢又认真,一口,一口,又一口。
这周围的一切都奇怪又诡异,但他既没有惊呼,也没有奔逃,却只是静静的吃着粥。
如果有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挪走整个村子,再建起高大的围墙,那他就一定有能力夺走自己的性命。
但现在自己还活着,唐婉儿和唐蓝也都还活着。
不光活着,而且一点事都没有发生。
既然如此,那他还为什么要慌乱,要逃跑?
唐婉儿也盛了一碗粥,坐到徐三的身边,慢慢的享用着。
她已不再慌乱,她的内心平静如水。
无论是遇上什么样的险境,只要有徐三在身边,她都会感觉到安心。
“徐三先生可真沉得住气。”
一个女子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门口,大笑着看着屋里的三人。
门打开,进来的是卫夫人。
她身上的布裙已经不见,换上了一件崭新的褙子,头上插着的荆钗,也换成了镶满珠玉的黄金步摇。
就连她脸上的皱纹似乎也少了一些,看起来至少年轻了十岁。
徐三只是微笑着看着她,脸上一点惊讶的神色都没有,好似早已料到她会在此时、在此刻出现在这小屋的门口。
卫夫人笑着躬身行礼:“在下卫氏,代号侍书,特地来拜见三位。”
徐三的脸色依旧如常,唐婉儿也依旧慢慢的吃着粥。
就连刚刚被吵醒的唐蓝,也只是冷冷的看着她。
卫夫人笑笑:“这里发生了什么,这一切又是怎么一回事?”
徐三三人并不说话,只是依旧看着她。
卫夫人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这本应该是三位问我的,但三位既然不问,那只好我自己来问。”
徐三笑着放下手中的碗:“这是个好地方,这一切都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把戏。”
卫夫人微微一怔:“徐三先生已经知晓?”
徐三笑笑,道:“我总归不算太笨,总归能猜到几分。”
卫夫人愣住。
她进来的时候,本以为屋内的三人免不了会惊慌失措,甚至仓皇逃蹿。
但现在惊慌失措的却是她自己。
徐三笑着道:“我很想见见那个车夫。”
卫夫人微微一怔:“什么车夫?”
徐三轻抚着灶台:“自然是赶车的车夫。”
卫夫人苦笑:“哪里有车?”
徐三道:“车就在这里。”
唐婉儿微笑:“而且是个大马车。”
唐蓝大笑:“不光是个大马车,还是个舒适的大马车。”
徐三看看屋外的高墙,又看看站在门口的卫夫人,微笑着道:“在一个时辰间拆毁所有的房屋,再建起两丈的高墙,这样的事情,岂是人力所能办到的。”
卫夫人的腰弯的更低,神情也更加恭顺。
“所以我不得不相信,这屋子就是一间巨大的马车。”徐三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村庄并没有消失,只是我们换了个地方。”
卫夫人的眼神里充满了赞许和崇敬:“是。”
徐三大笑:“能赶这样一辆大车的车夫,一定是个很厉害的车夫。”
卫夫人大笑:“是。”
徐三道:“那么他是谁?”
卫夫人道:“我。赶车的车夫就是我。”
徐三道:“那么这里是否就是我们要去的目的地?”
卫夫人道:“是。”
徐三站起身:“那么主人为什么还不出来迎接?”
卫夫人笑的更加妩媚:“只不过因为这里的主人是个厉害的人,厉害的人总会有些排场。”
这是一间巨大的庭院,无论是屋宇、墙砖、立柱还是院中栽种着的植物,都比平常的要大一倍。
一辆巨大的“马车”正停在这巨大的庭院里。
两个硕大的车轮,被一根巨大的车轴,牢牢的固定在这残破小屋的两侧。
它是一间小小的茅屋,但也是一个巨大的车厢。
徐三笑着从小茅屋内走出,走进这巨大庭院里的巨大房屋里。
屋子的墙壁上挂着一张长长的卷轴,卷轴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一个女子正站在这长长的卷轴下。两只雪白的信鸽正立在她的肩头。
她穿着一件长长的黄色罩衫,她整个人都被紧紧的包裹在这宽大的罩衫里。
虽然这屋子里的灯火很亮,但徐三依旧看不见她的脸。
――因为她正背对着屋中的人,因为她的脸上正戴着一个狰狞可怖的青铜面具。
卫夫人已经不见,这宽大的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四个人。
――徐三,唐婉儿,唐蓝,还有这带着面具的女子。
这戴着面具的女子突然开口:“你终于还是找来了。”
徐三冷笑:“是。”
这女子回头,看着站在身后的徐三:“要来到这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徐三点头:“是。”
“你们一行本是四个人的,但现在却只剩下了三个。”
徐三道:“是。”
“那么少了的那个人,他是死了吗?”
徐三道:“他走了。”
这女子摇头:“他一定是死了,纵然他现在还活着,那他也一定会死的。”
徐三冷冷的道:“人都是会死的。”
这女子微笑:“我就是红袖,烛影摇红的坊主红袖。”
徐三不说话,只是紧紧的盯着站在对面的红袖。
红袖道:“你本可以不来的。”
徐三咬着牙道:“我不得不来。”
红袖笑笑,道:“为了公道?”
徐三冷笑:“为了公道,更为了朋友。”
红袖闭上了嘴。
徐三突然开口:“有一件事实在是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