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坊的小巷边上,有一块青石板,长约四尺,宽约两尺,厚约半尺,方方正正。
青石板上斑驳的痕迹像老树身上脱落的树皮,看上去虽不起眼,但细看却也是有年头的东西,岁月的柳条无情的鞭打它的时候,它只是那样静默着。
钟无稽蹲下身来,抚摸着苍凉又不失温润的青石板,头也不回轻身问道:“这便是朝天石么?”
黎四点点头:“正是!”
黎四给钟无稽讲过“朝天石”名字的来由,正是取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之意。虽然讲的简单,但钟无稽大概也可以还原出当时的场景:许姓和秦姓的两个恶少,为了永安坊的把头之争,曾经有过一场血淋淋的火并。
自古以来,各个城市的街巷都有把头存在,把头和他们的手下,是市井社会中的一个特殊群体,正因为有他们的存在,所以伴随着偷盗、拐骗、勒索、**、嫖赌、伪诈等诸多见不得光的事。
与大唐别处不同,长安城各坊的把头基本上都是有来头的恶少,有些人的父兄还是官吏。这些人因门户可恃、涉世尚浅、血性不定,年纪轻轻便学了坏样。
他们要么剃着光头、皮肤上雕着各种花纹的恶棍,手执羊骨,臂缠长蛇,在街上上横冲直撞,客商或厚重稍有不满,便举起羊骨殴人。
独木不成林,恶少要把持里坊各项事务,光凭一己之力是不行的,自然也需要手下。于是,恶汉和青皮便理所当然成了他们笼络的手下。
恶汉专在街上撒泼、行凶、撞闹,惹是生非,寻机勒索,连官府也治不了他们,里坊地百姓遇见他们都会远远躲开。
青皮则聚在庙会勾栏三瓦两舍起哄闹事,大打出手的同时趁机抢夺受害者随身携带的财物。许多从外埠来跑码头卖艺的江湖艺人,照例要先受此辈勒剥后,才能摆场子,否则一顿痛打,让你站不住脚滚蛋。青皮们多同偷儿联手作恶,殴辱衣冠,调戏妇女,样样都干。有时他们也凭勇力凶狠,分享局骗、帮闲、赌棍、偷窃等其他流氓的油水。
“就是这儿了!”钟无稽满意地点点头,指着朝天石对黎四道:“把咱的招牌竖在边上!”
“师父,真要竖在这儿吗?您不再考虑考虑了?”黎四犹豫着提醒道。
黎四不知钟无稽是怎么想的,非要把招牌竖在朝天石旁边。这地方看起来是两不管,可也是最敏感的地方,许、秦两伙人都盯着呢,谁都不敢打朝天石的主意,钟无稽却偏偏不信这个邪。
“考虑什么?”钟无稽瞪了一眼黎四,“你怕了就回家睡觉去!”
“师父,我不怕!”
嘴上虽说不怕,可黎四心却一直在扑通扑通乱跳,不怕才见鬼呢,那些恶人可不是省油的灯。
黎四的手有些不听使唤,好不容易才将布做的招牌插入青石板旁边的缝隙里。
说是招牌,其实与算命先生常用的那种白幡并无二致。
一根竹竿,竿杖上挑着一块白布,白布上的字是钟无稽亲手写的。
上方是个龙飞凤舞大大的草书“赌”字,下面则是一行正楷:骰子十文一把,每人仅限三次。赢了庄家赔一两银子,输了分文不再收取。
白幡上的这话说的很大,就像武林中人摆擂台,挂出“拳打五湖四海,脚踢四面八方”对联一般,这是犯忌的事情。
话又说回来了,用十文铜板搏一两银子,对很多人还是有诱惑的。
……